第5章 .斷病情(第2/3頁)

那幾年成玉在背地裏動輒笑她是“不下蛋的錦雞”,“只知扒別家的窩”,宣明珠得知後,好生賞了那碎嘴子幾巴掌。

在她心底裏,實則一向視梅豫和梅珩如己出,無半點芥蒂。

梅寶鴉不負所望,在娘親懷裏扭動小屁股,扒在娘親耳朵邊說:“對的,梅大今天給我講的奇異故事可帶勁了!”

梅豫兩眼一黑:寶鴉誤我!

梅珩澹然微笑:妹妹睜眼說瞎話的本領越發高超了。

“叫大哥哥。”宣明珠輕拍寶鴉的背,“不許欺負人。”

“噢。”寶鴉慢吞吞應聲,齜起小白牙對梅豫甜甜一笑,也不見叫人。

這孩子早慧,從小眼睛裏幹凈,早年間往往只是抱去園中逛遊一圈,回來便會夢魘。

醒來汗出了一身,亦不哭不鬧,只是格外黏人,總讓爹娘晚間陪她一起睡。

母子間說笑了幾句,宣明珠問清情況,寶鴉此日確實沒去過花園水井假山之類的地方,上一個志異故事,還是初八那日聽的,便命奶嬤嬤翻出祟神簿子,向園子正西方送走了花神娘娘才算完。

宣明珠又命丫頭取來蜜腌的玫瑰鹵子,拿小篆字隱青盌澥了盞糖水,一口一口喂給寶鴉。

隨口問二子近來的課業如何,她想起了一事,好笑道:“什麽國子監課業忙,過不來請安,是老大又背不出書了吧,打量著找轍在我這懵事呢?”

梅豫哀嘆一聲母親大人英明,不敢抖機靈,與梅珩一一作答。

寶鴉聽得小呵欠連天,欲將娘親的精神全部霸占過來,猴著身子沒個消停:

“阿娘阿娘,我給你講個書生和狐女的故事吧——”她猛一停頓,將頭搖成波浪鼓。

“不不不,我從來不聽這種破故事,我最愛讀書了!子曰,君子終日之間不違仁,子不語怪力亂神,阿娘,寶鴉乖不乖?”

梅豫和梅珩同時起身。

宣明珠一轉頭,看見梅鶴庭站在門口。

雖則目下不欲看見他,她也不由微愣,“你怎麽回來了?”

他身上依舊是挺括的深緋色制繡官袍,散著淡淡白術和皂角的氣味。

他這人有一點好處,在外接觸了命案,回到家無論多匆忙疲憊,總會先薰凈身上才進內宅,怕過了腌臜氣給她們。

宣明珠從前,很為這些小小不言的蘊藉而心動。

她想著,清嘉少語,蘊秀於內,是他的品格,就需得她這樣的耐心人,像推敲璞玉似的,細細去發掘琢磨才好。

反正朝朝暮暮時日長,東鱗西爪的無須著急,一點點收集他的小癖性、小脾氣、小美好,便覺這個人不再如表面的涼薄,擁有了獨有她知道的色授魂與。

可惜母後去得早,沒有貼心的長輩教給她——這種精雕細琢、逐字尋句如翻書的心悅法兒,原該是男人對女人的。

一旦反過來,由女人上趕子,男人未必領情心動不說,還可能覺得那是種無聊的困縛。

宣明珠就是明白這一點太晚了。

梅豫和梅珩對視一眼,眼裏皆含敬畏,向父親請安後識趣告退。

梅寶鴉目光清亮,軟軟叫了聲,“爹爹。”

梅鶴庭嗯一聲,多看了幾眼母女倆靜享天倫的畫面,來到榻邊,俯身用手背輕探女兒的額頭溫度。

人順勢坐在宣明珠的身側。

他看著她的眼睛,嗓音低澈:“之前是想回樂坊中將事宜交代清楚,就送殿下回來的。”

是回答,又像在解釋。

宣明珠懂了,厭翟車行得快,他沒追上。

若在幾日前,她也許會因為梅鶴庭一改原則的體貼而欣喜。

而今,命都快交代了,一點沒滋味的小情小趣,也只是沒滋味了。

她面上淡淡:“這邊我陪著寶鴉便是,你去忙吧。”

梅鶴庭眸光微暗,縈繞在鼻尖的馨香霎那似遠了,薄唇輕抿:“臣亭午後休值,無事。”

說著,男人隱蔽地捏向袖管。

袖中有一本集詩冊,梅鶴庭編錄了許久,本該在宣明珠生辰當日送出去,誰知那日鬧得不愉快,便擱淺下來。

正好,趁今日閑暇送與她。

再向她賠個不是。

她一向溫順可人,將話說開,便也不會鬧了。

宣明珠卻倏爾起身,“既如此,你且陪寶鴉片刻,我回屋換件衣裳。”

轉頭對小姑娘笑道:“阿娘換了衣服就來。”

梅鶴庭心中有一閃而逝的違和。

他感覺宣明珠今日對待他和女兒是兩樣態度,沒等想明所以,寶鴉已點頭撲到爹爹懷裏,撒嬌道:“抱抱!”

梅鶴庭抱過女兒,怕硌著她嬌嫩的皮膚,小心放輕臂力。

寶鴉小腦袋靠在父親肩頭,聞到一點點清涼的松針味,又像是洛陽初冬的第一場新雪,覺得比她屋裏薰的香果子還好聞。

小姑娘半點不記仇,軟乎乎的手臂摟上爹爹脖頸,仰起小臉:“爹爹,《論語》我都背下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