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悟梅鶴庭,我不要你了(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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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牌時分,晨曦映照窗欞,聞得公主殿下醒了,八個婢子魚貫入內伺候洗漱。

澄兒浸手巾時習慣性稟報一句,駙馬爺天沒亮就去了署衙——被泓兒用手肘懟了一下子。

宣明珠將她們的小動作看在眼裏,淡淡自嘲:“這毛病是該改改,往後我不問,他的事不必提了。”

澄兒欲言又止。

宣明珠問,“還有什麽事?”

澄兒語氣有些吞吐:“清早坊市門才開的時候,禦前的黃公公過來,傳陛下口諭:長公主壽誕宴席過於張奢靡費,祖宗之訓不可忘,鋪靡之風不可長,責令……閉門思過,慎以為戒。”

對於一道口諭而言,這已是非常嚴厲的措辭。

宣明珠丹唇輕勾,“本宮的好侄兒,終於舍得與本宮撕破臉了?”

當今天子年不及弱冠,登基三載,便有三年沒叫過昭樂長公主一聲皇姑母。

泓兒無奈的低道:“殿下別這麽說,畢竟至親的血脈,陛下聽到了只怕寒心。”

“我倒指望他不認我這姑姑呢。”

宣明珠身上罩著件寬松的雪青地繡鸞中單,對鏡描摹黛眉,對皇上降諭責難全然不放在心上。

轉頭笑問二婢,“本宮今日眉妝如何?”

泓兒和澄兒眼前一亮,點頭如小雞啄米。

長公主眉間生來有一顆殷紅的朱砂痣,只因駙馬一句“過媚失體”,從此不是描作花鈿樣式,便是飾戴眉珠遮住。

殊不如原原本本地露出來顯得嬌媚。

澄兒不懂駙馬爺那些大道理,她只覺得堂堂一朝尊貴的長公主,便應當美得肆意張揚,做什麽遮遮掩掩的呢?

早膳之後,屋裏“蹬蹬蹬”跑進個身穿百蝶綾紗裙,頭紮丸子髻的女童,瞧見宣明珠的新妝,小姑娘驚呆了。

“阿娘今日好美!自然昨日也極美,不過今日尤其美得女兒自慚形穢,想來明日女兒再見阿娘,就要被美得暈古七啦!”

奶糯的聲音中氣十足,她一開口,壓抑了一日的屋子騰地霍亮起來。

泓兒和澄兒笑著請安,又端出畢羅點心諸甜食來,奉給公主的寶貝開心果。

隨即想到公主的病情,再看如此乖巧討喜的小小姐,二人強壓心緒,退到紗櫥外頭。

“殿下,大公子和二公子說怕誤了國子監進學的時辰,就不進來請安了。”崔嬤嬤輕聲道。

宣明珠聞言目光微動,道聲“知道了”,撈起那團子放在膝上,嗅著她頸窩好聞的奶香味兒。

“怪不怪你爹罰你抄書?”

梅寶鴉搖頭晃腦,還挺驕傲:“反正抄習慣了嘛,祠堂耳室的小床都是給我量身定做的,還有梅大梅二陪我哩。”

說著小姑娘又皺起眉毛,十根細白的手指糾結在一起,嘟嘟噥噥:

“用墨汁潑人不對,這錯我認啦。可我問爹爹,那個壞姨母說人壞話在先,就不罰她嗎?爹爹說……哎,說了一大堆,好像蠻有道理的,不過寶鴉不喜歡——哼哼,下回我還潑她!潑完就抄書!”

這孩子從小便伶俐過人,但凡見過的字聽過的話,過耳目而不忘,應是隨了她父親。

宣明珠抱穩牛皮糖一樣扭來扭去的小團子,摸摸她的頭。

“他是不是說,成玉的錯在先,寶鴉的錯在後,她的錯大你的錯小。可是她犯的錯沒人能證明,你的調皮搗蛋,卻是大家都看見了。這種情形下只有先問心無愧,將自己幹凈摘出去了,才好清算別人的錯。”

梅寶鴉聽得極仔細,拍手道:“對!阿娘可真懂爹爹!”

可她還是不喜歡——不痛快嘛。

宣明珠也不喜歡。

公平,規矩,分寸,是梅鶴庭十七歲之後的道理。

肆意妄為,是她十八歲以前的道理。

沒道理她的道理遷就了對方的道理,翻過頭來,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女兒卻要受委屈。

想當年她生寶鴉時,臨盆之際血崩,即使性命攸關的時候,她也不肯松口舍棄這個孩子。

而那時的梅鶴庭,因公在外辦案,根本不知她身處生死關頭,也聽不見她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喊叫。

當夜子時,梅鶴庭一身狼狽地趕回來,看見繈褓中瘦弱的嬰孩,沉默半晌。

只是對她道了聲“抱歉”。

彼時宣明珠虛弱地躺在榻上,渾身無一處不疼,對上那雙歉疚到發紅的眼睛,除了心疼,沒有一絲埋怨他。

坐月子的那段時日,梅鶴庭沒伸手抱過孩子一回,沒碰過她身子一次。

“寶鴉,阿娘從前多傻啊。”

“嗯?”梅寶鴉覺得頭頂有些冰涼涼的,想回頭,被一只手輕輕按住了。

她轉動烏溜溜的眼睛,指著自己的小腦殼大聲道:

“我這顆聰明的腦袋瓜,就是繼承了娘親的優點哩!娘親若是傻,女兒就只能和爹爹一個水準了,嗐,虧了虧了,那可虧大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