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堵門(第2/14頁)

簡宏成一邊說話,一邊當然側著耳朵關注寧宥的反應,幾乎是每說一句,就稍微頓一頓,等寧宥回話,可好幾句說下來,都沒等到。他唱了會兒獨角戲,只得戳穿真相:“在哭?”

既然被戳穿,寧宥索性放開捂住嘴巴的手,哭著道:“謝謝。”

簡宏成只是嗯了一聲,想說什麽,更想表功,可終究一言不發,默默聽寧宥哭泣。這一年來,他在西三數碼店附近看寧宥哭,但寧宥一只大墨鏡掩了臉;在寧宥公司附近告別時,看寧宥哭,但寧宥要麽是鉆在臂彎裏,要麽一張面紙遮臉;唯獨這次,即使寧宥遠在電話那頭,簡宏成依然能感覺到淚水滴在他的臉上,猶如高考前那個夏天。他另一只閑置的手精確無誤地摸到當年淚水滴落的那個位置。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又胖了那麽多,可位置一點兒都不會出錯。

直到寧宥一句話打斷簡宏成的回憶:“寧恕的手機是你摔的?”

簡宏成乖乖地應了聲“是”。

“當時你很生氣。”

“你聽見了?”

“聽見了,還配著飯店背景音樂,有點幽默哈。”

“哈……哈哈哈。”

“你弟的事要緊嗎?需要我做什麽嗎?”

“我弟這兒……盡量不讓他坐牢吧,我情願多繳罰款。我那邊……客人已經到了,我得過去招呼,就為我弟的事。你弟如果有消息,你通知我一聲。我只擔心他喪心病狂、沒完沒了。”

寧宥不禁尷尬地幹咳了一聲,才說道:“他會沒完沒了。真對不起。你去忙吧。”

難得一次心平氣和的對話,簡宏成非常不願結束通話,雖然走廊那頭包廂門口助理已經頻頻打出SOS,簡宏成還是磨蹭了會兒,才說了“再見”。

於是,助理看到簡宏成走過來的腳步輕快得似乎能跳起來。助理毫不猶豫地想到,與老板通話的,肯定是那個讓老板字字賤兮兮的女人——寧恕的姐姐。他真不能理解,這是什麽世道,什麽復雜關系。

寧宥結束通話後,擦掉淚水,站著平靜了好久,臉上緊張了一天的肌肉終於松弛下來。她這才走進病房,到媽媽床邊,俯身輕道:“媽,醒著嗎?”

寧蕙兒立刻睜開眼睛,果然,第一句話就是:“弟弟有消息嗎?”

寧宥道:“弟弟沒給我打電話,但我向簡家老二問來消息,他毫發無傷地把弟弟放了。”

寧蕙兒卻是看著女兒,眼睛裏有疑慮:“可能……他在飛機上呢,去北京了?”

寧宥順著道:“可能的,飛機上不能打電話。他也不說路上給我們個電話,好讓我們放心。”

寧蕙兒看著女兒,好一會兒,才道:“弟弟有事,否則不會不給我打電話。”

寧宥嚴肅地道:“我問的是簡家老二,我信他。媽,醫生讓你今晚留醫院觀察,我請阿姨照顧你。我得回家一趟,安頓好灰灰再過來。”

“啊,灰灰,對,灰灰一個人了。你別過來了,我這兒有人照顧就行了。”可寧蕙兒嘴上這麽說,兩只手卻一齊伸過來抓住寧宥的手,“可總要聽到弟弟的聲音才能放心啊。”

“我會繼續跟蹤,有消息立刻告訴你。”寧宥狠下心掙脫開來,扔下媽媽回自己的家。媽媽牽掛媽媽的兒子,她又何嘗不牽掛自己的兒子呢?何況她的兒子還未成年呢。

寧宥走到大樓外面,往媽媽家的固定電話打了一個電話。她不奇怪電話沒人接,可心裏還是有點兒小失望。

而其實,寧恕已經潛入媽媽家裏有半天了。他比同樣自我軟禁在套房的簡宏圖安靜得多,整個下午幾乎都躺在一張單人沙發上沖天花板發呆,除了上廁所,什麽都沒做,腦袋裏翻滾的都是助理給他看的視頻。那視頻令他恐慌至極,無法思考。

電話響了。寧恕看看來電顯示,沒接。他現在完全沒心情與任何人交流,只想讓腦袋空白著。

簡敏敏是看著西方的落日降臨浦東機場的。下飛機時天光還有點兒亮,等辦理好出關,看玻璃窗外天色已經全暗。兒女沒聽她的話,換學校,換電話,換住址,雖然表態站在她這一邊,可顯然持騎墻心態,等他們爸爸聯系他們。簡敏敏心裏很是失望。她畢竟已是中年,又長途飛行十個小時,疲累至極,推著行李車都嫌重,稍不用力就走S形。可她還是打算雇車連夜趕回去,再苦再累都得回去。她不放心剛剛得手的簡明集團。若非為了親生兒女,按說她是一分鐘都不敢離開集團的,唯恐被張立新殺了回馬槍。

等她推著行李剛走出密集的人群,一只大手扶在行李車上。簡敏敏一愣,擡頭一瞧,竟是劉之呈的笑臉。簡敏敏開心得如少女一樣地笑了:“哎,你怎麽會來?你怎麽會來?”

劉之呈接了簡敏敏的行李車,笑道:“我想簡姐一定會不顧勞累趕回家去。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晚上打車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