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反轉(第4/10頁)

很注重儀表的寧恕早已知道,但還是假裝驚愕地看看身上的衣服,笑道:“這麽大的糗事,不下大力氣多展示會兒,怎麽夠本?還得堅持穿到下班讓我外甥看到,讓我外甥可憐可憐他舅舅。”最後還響亮地呵呵兩聲,才走出辦公室。

可寧恕剛出門,就被一穿跑腿公司背心的男子攔住:“請問這兒有位寧恕先生嗎?”寧恕仔細看了一眼那位跑腿的,才道:“我就是。”那跑腿的立馬將手中的盒子交給他。寧恕收下後,也不知是誰送的,順手將盒子交給辦公室裏最靠近大門的同事,說聲“幫我拆一下”,人有三急,他還要趕緊去廁所。

同事幫忙拆盒子,另有同事趁寧恕不在,趕緊過來圍觀。有喃喃取笑的:“別是郵遞炸彈吧。”嚇得拆盒子的人立刻住手,逼那說炸彈的人拆。

熱鬧中,盒子也不知被誰拆了,裏面滑出一張精致的卡片——“壓驚”。卡片上只有這兩個字和下面的一串四個數字。而盒子裏還有另外一個極其精巧的盒子,正是Gopa櫻桃酒心巧克力。“好酒哥?”立刻有人聯想到了寧恕剛剛獲得的諢名。也有人當即指出,肯定是女孩子所送。眾人連忙將巧克力放在進門顯眼處,偷笑著看寧恕的反應。

寧恕完全不像眾人以為的虛驚一場,雨過天晴。他心裏一直在回憶,以確定被抓、被送派出所,究竟是簡家有意為之,還是湊巧。他回憶半天,都記不起事件中有簡家的人出現。可是現場的搬運工警惕性如此之高,下手如此之恰到好處,視頻上傳網絡更顯然是刻意所為,而在派出所門口,他與簡宏圖的對話中,簡宏圖所露馬腳也非偶然。說他被捆去派出所是簡宏圖的策劃,應該不是冤枉簡宏圖。結論得出,寧恕才發現站水龍頭前面洗了半天手。他甩幹手,心中默默地想,無非是深仇大恨上面再加一個砝碼。

但等寧恕一走出空無一人的洗手間,他的臉上立刻光風霽月。他就是這麽微微仰著臉走進大辦公室,迎面就見到那盒巧克力。“我的?”他拿起卡片一看,卻是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這數字,就安在一輛大紅奧迪TT的車牌上,程可欣的。這是除同事外,第一時間以實物表示慰問的人,而且無聲地將慰問表示得如此熨帖:巧克力甜酒心。寧恕當即想到蔡淩霄應該也看到網上的視頻了吧,她怎麽想?她將如何表示對他的安慰?是主動呢,還是等他上門先匯報情況呢?可總之是落了程可欣的下風。寧恕勉強一笑,拿起巧克力回自己的辦公室。他給程可欣打電話,試圖表達一下謝意。但程可欣不接,掐斷後,給他一條短信:“不用客氣。”寧恕仿佛看見那雙丹鳳眼裏露出的狡黠。他克制著自己的念想,從手機裏調出蔡淩霄的號碼,可臨了,終究沒有按下接通。他將手機扔在一邊。

可很巧,手機才剛碰到桌面,竟是接連兩條短信提示。寧恕一看其中一條是姐姐的,便優先打開。

寧宥在短信裏說:“那倉庫現在是田景野在操作,你千萬別碰田景野。”寧宥現在不高興與寧恕說話,不如短信。

寧恕立刻回了一條:“簡家把我害成這樣,沒人向我道歉,倒有田景野來不及地來幫簡家‘洗地’,你信,我不信。”

寧宥漠然回一條,幾乎是走程序:“別讓仇恨蒙蔽你的眼睛。”

寧恕冷笑:“最後回你一條,你別忘了,正是你從小敦促我仇恨簡宏成。”隨即,寧恕翻看另一條陌生人來的短信,可打開便愣住,那條短信寫道:“我是簡宏成,希望與你面對面地對話。請約個三天後的時間。”寧恕想半天,都不知道如何回,索性不回了。

然後,寧恕又將蔡淩霄的電話號碼調出來。他看了會兒,眉頭一擰,主動撥通蔡淩霄的電話。好在蔡淩霄一接通電話就搶著先問“你沒事吧”,寧恕這才有點兒心理平衡。

寧宥看見寧恕的回信,一時愣了,好久才想起多年以前的一中校園。

當她從“簡”姓與簡宏成給的書後面的圖章中讀出簡宏成就是那個“簡家”的後人之後,她一直瞞著弟弟。她怕弟弟的忍耐力不夠,她怕一直對簡家人的兇狠念念不忘的弟弟沖動起來與簡宏成沖撞,那無疑是以卵擊石。而且,她聽媽媽的話。雖然她恨死了簡家,可是媽媽既然讓他們“宥”和“恕”,她只能忍著,即使有時候一看見簡宏成,就想起小時候在簡敏敏手裏遭的罪,她依然不寒而栗。手指頭會自動爬到頭皮上的一塊時時發癢的疤痕,她也忍著。她已學會盡量避開有簡宏成存在的地方,避開簡宏成的注視。

可簡宏成幾乎是陰魂不散地總出現在她眼前,尤其是她被簡宏成拖上摩托,被簡宏成長途奔馳送回家之後。她總能在人群之中一眼看見簡宏成的存在,越來越頻繁。而每次,簡宏成也仿佛有感應似的,同時捕捉到她的存在。簡宏成的眼睛亮得讓寧宥害怕,那種害怕,就像搬家第二天的早上,她被唐叔叔的愛人溫和地教訓時的心情。可她不敢跟任何人說。寢室裏熄燈之後的臥談會上,大家經常是壓著嗓門兒嘰嘰喳喳亂說白天不敢說的事。可寧宥三番五次欲言又止,總是在黑暗的蚊帳中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沖動。她唯有在心中強烈地、一再地自我批評,深深地自我譴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