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學會(第3/15頁)

“你又不聲不響全都替我想到了,做好了。”

“嗯。”唐英傑悶了會兒,才道,“我不替你想,還有誰幫你?你想想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你……這麽快又要走?”

“你剛才趕我的啊,說是宥宥搭的末班車大概六點二十分到啊,別讓她碰到我啊,小姑娘已經懂事,會看臉色了啊……這會兒又不趕我了?還有不到二十分鐘了。”

“唉,她好像知道了什麽,現在不肯跟我說心裏話,避著我。小姑娘長大了,心眼兒也多起來了。前個星期我出門,她忽然走過來替我扣上胸口一粒扣子,嚴肅得嚇我一跳,我就知道壞事了……”

“啊,你穿竹葉襯衣那天?哦……”唐英傑的聲音不知不覺軟了下來。

而外面的寧宥更不敢動彈了,她聽到了令她難堪的聲音。忽然,她想到剛才她也是趴在簡宏成背上,那幾乎令她窒息的一段路程和最後與簡宏成魂飛魄散的對視。她頓時覺得自己好臟,渾身都臟,很是不堪。她暗暗地使勁揉擦自己的手,恨不得搓下一層皮來,仿佛如此才能搓掉與簡宏成的不當接觸,仿佛如此也能洗清媽媽與唐英傑的關系。

很快,唐英傑匆匆走了,趕在六點二十分寧宥回家之前離開。寧宥一看見唐英傑轉彎就跳出來躥進家門,不料,觸目卻是媽媽嘟著殷紅的唇,眼波欲流地對著鏡子發呆。寧宥一聲不吭,虎著臉站在媽媽身後生氣,直到媽媽終於回過神來看見她。媽媽嚇出一聲尖叫。

那一夜,媽媽連晚飯都忘了做給她吃,搶什麽一樣地連夜忙碌,將破破爛爛的家什塞滿一夏利車,摸黑問路搬到租來的新家。搬完後,寧蕙兒都不敢看女兒的眼睛,只張羅出一張床,便扔下女兒鎖上門,不要命地開夜班車去了。

寧宥在陌生的屋子裏膽戰心驚地過了一夜。到了清早,媽媽還沒回來,寧宥賭氣地跑去一中將寧恕叫來一起收拾屋子。收拾到中午,門口響起敲門聲。寧恕不知,歡快地跳過去開門,以為是媽媽回來了,卻見是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那女人看上去皮膚比媽媽的嫩得多,可是沒媽媽長得好,有點兒太正氣,像個一本正經的老師。

那個一本正經的老師一樣的女人是唐英傑的妻子。她不肯進門,就站在門口心平氣和地教育了寧宥一個小時:什麽叫羞恥,什麽叫尊嚴。從一聽說女人是唐英傑老婆始,寧宥便心虛地等待挨罵、挨打,還絞盡腦汁地先一步將寧恕打發出去買釘子,想不到是一頓嚴肅的教育。

直到寧蕙兒收工回家來吃中飯睡覺。女人回過身,站得筆挺,正氣凜然地迎著寧蕙兒,嚴厲地道:“你的女兒是好孩子,她懂得羞恥。你真不如她。好自為之。”

女人不吵不鬧,說完就走了,留下屋裏、屋外兩個寧家的女子無地自容。

而寧恕雖然不懂是怎麽回事,但拿著一包釘子回來時,從媽媽和姐姐的神色中讀懂了什麽。他慢慢地縮回屋子,好多天不肯搭理媽媽。

也從此,唐英傑從寧家絕跡。

將郝聿懷扔在新華書店後,車上只剩寧家母子三個,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默。寧恕默默地開著車,似乎很冷靜的樣子。可一車都是能開車的,誰都感覺得到他在幾個紅燈前踩了急刹,顯然是走神了。但沒人吱聲,他們一直沉默地到醫院,走進住院大樓,搭上電梯,走出電梯。

寧恕走出電梯後,就搶在媽媽和姐姐前面,壓著兩個人走。他雖然沒說什麽,但後面兩個女人都清楚,現在這個家中最小的想要保護兩個比他大的。她們也任寧恕走在前面。三個人很快到了病房門口。這是兩人一間的病房,雖然是周末,病房裏卻冷冷清清。兩張病床上各躺一個病人,病床邊各有一個家屬陪著。寧家三口看清,裏面那張病床上躺的正是瘦得變了形的唐英傑,旁邊木凳上坐著打瞌睡的則是他妻子。

眼前情景,讓寧家三口都松了口氣。大家都是做好了大周末的唐家子女親戚在,見面可能免不了沖突的準備。寧恕這才趕緊讓開,放媽媽先行。

寧蕙兒躡手躡腳地進去,可兩眼百無聊賴盯著吊針的唐英傑立刻察覺到了動靜,兩眼依然銳利地掃過來。反而唐妻沉沉睡著,毫無察覺。等唐英傑看清來者是誰,輕輕地喲了一聲,試圖坐起,可又起不來,顯然某個身體部位不對勁。寧蕙兒連忙大跨步過去,擡臂虛虛一按,讓唐英傑別動,然後手臂卻是一個轉彎,輕輕搭在唐妻肩上,輕柔地俯身道:“阿姐,醒著嗎?”

唐妻本來就是陪護,不敢熟睡的,稍微風吹草動便驚醒過來,擡頭先看一眼吊針的水還滿著,才留意到有人來探望了。等她看清是寧蕙兒,不禁稍稍讓開身子,不願與寧蕙兒太親密:“喲,你們來了?”她起身,順勢看看寧宥和寧恕:“兩個孩子也來了?來,坐,坐,年輕人自己搬椅子坐。”唐妻將她的凳子讓給寧蕙兒,自己坐床沿,忍不住細細打量寧蕙兒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