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舍過去 須彌金山(上)

天是黑沉沉的、地的血糊糊的,薛保侯兩眼茫然的走著,他的兩只腳深深陷入一地腸胃的地面裏,步步泥濘。

天黑壓壓的,像鍋蓋一樣倒扣在上空,血是紅的,殺戮也是紅色的,天黑血紅,權勢做天梯化拳勢,最終人與黑天相合,階及神明,這便是他的‘大武行體系’。

武道越發精進,拳法與人之心性、與筋骨皮膜三位一體,相融相煉,達到一種舉止坐臥,無不養拳的高深境界,然後身如爐子血如油、心如碳,燒火燒身燒神,從後天肉胎中養出先天的變化來。

這是一種極其霸道的修煉途徑。

而薛保侯便是此道的成就者,將一切的物欲肉念都享受過、吞噬掉,自身化作黑沉沉的天,鎮壓一切,統治一切,生殺與我。

天上雷聲悶悶、轟轟,越發刺耳,這讓薛保侯感到煩躁,恍惚間,他仿佛聽見有人在喊他,他的無數念頭似乎都在爭先恐後的往外鉆。

這讓他非常的惱怒,他忍不住擡頭看天,他相信天是可以鎮壓所有反抗的——就在這時,刀鋒起,鋒銳無比的白光刀芒像是在剁一顆黑雞子,從外劈內,剖天而入,天人俱碎!

“啊!!!”

“侯爺!”“將軍醒了!”“薛侯,你身體如何了?”

薛保侯發現自己居然坐在床頭,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對面的兵械架子上,都是他慣耍的道器,軍帳中充斥著一股焦熱和藥味。

他突然覺的火光分外刺眼,怒道:“誰升的火!”

眾將面面相覷,蚊三道人眼中光芒一閃,掐了滅火指一壓,盆中火勢肉眼可見的減弱,‘噗’的一聲,徹底滅去。

薛保侯揉著太陽穴,鷹鉤眼漸漸恢復了以往的銳利,緩緩道:“說吧,發生了何事。”

心腹手下神槍楚籌措了下言語,把白天發生的諸事,包括地軍三刺客兩死一擒,團練新軍組建、李伏威截殺薛三寶、女麻匪逃走,數位副將追捕不及的情況簡單敘述了一遍。

“也就是說,除了本侯這裏出了點問題,其它一切都按計劃行事?”

神槍楚遲疑了下:“是”。

然後這位忠心耿耿的屬下又忍不住道:“侯爺,白天到底發生了何事,你怎會突然暈倒?”

若真有高手暗中埋伏,用拳意或刀意隔空交鋒,他們這些人肯定能感受到冥冥中的轟殺意念,但那時一切如常,拳勢無敵的薛侯爺正把敵人當籠中鳥把玩時,一口血水噴出,不知怎麽就暈厥了過去。

“鼠輩們有異心嗎?”薛保侯眼一挑,岔開話題。

“沒有,我們說侯爺您是舊傷復發,無大礙,他們便退下了,對了,李伏威請求見您。”

“讓他等著!”

薛保侯銳利的目光掃過幾個面生的老郎中,臉色一僵,冷冷道:“本侯已經到了下不了床的地步了嗎?”

那老郎中趕緊躬身,顫抖道:“侯爺體壯如牛,無半點大礙,只是、只是驚懼過度,老夫開一道方子,侯爺調養調養便可——”

老郎中不敢說了,因為帳中的空氣陡然凝滯了起來,薛保侯面無表情,只是額上青筋一張一縮,顯的極為猙獰。

洪小四打了個哈哈:“既然侯爺無事,那幾位老師傅跟我走吧,我給你們拿錢去。”

幾個老師傅忙不叠的跟了出去,沒過多久,洪小四微笑走了進來,身上帶著一股血腥氣。

“女人怎麽跑掉的?”薛保侯沉默了會兒,又道。

“當時侯爺暈倒,場面大亂,那赤羅刹似乎會一種頗高明的步伐,有點像是失傳的鴛鴦步,當時我們搶救侯爺,她趁亂逃走,”一副將遲疑了片刻,“不過那女人傷勢過重,按說該在中途力竭而亡才對,或許是被同夥救走了,或許有其它的赤身黨頭目支援。”

“至於其它麻匪,見那女人逃走,自是一哄而散,我們的兵馬早調了出去,人手太少,沒抓著幾個人。”

薛保侯掀開被褥,他只穿了一身白色單衣,身體表面充斥著牛筋般扭緊的肌肉,眾人見狀心一安,只要他還在,這邊軍的招牌就砸不下來,嘴角緩緩揚起:“李伏威不是要見我嗎,讓他進來吧。”

很快,小兵模樣的李伏威便弓著身子走了進來,手上托著一個木盒,盒中放著一顆填滿石灰的人頭。

薛保侯只掃了一眼,便灑然一笑:“本侯白日暈了過去,你可有想法?”

李伏威立馬開口:“伏威心中只有憂慮,邊軍圍剿地軍之勢已成定局,侯爺與我一外一內,正是互相幫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侯爺若是此時出事,便等於斷了伏威一臂。”

這話口氣頗大,不少營將面生怒色,許三彪牛眼中更是赤裸裸的殺意。

“哈哈哈哈哈,”薛保侯親手把李伏威扶起,親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