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趙管家 蕭道人

戚籠被兩黑山府兵看押著,一路壓入一座黑墻朱匾的府邸,虎釘大門左右是鐵畫銀鉤、入木三分的一對對子。

‘文經武略征四方而定一城,伏龍鎮海懾山南而西北望’。

還沒來及看是誰家府邸,戚籠就被從小門帶入,廊腰縵回、七折八繞走了快一炷香時間,最後關入後院一間耳房中,房前一口井,院門外偶爾會有丫鬟仆役經過,看上去比較偏僻。

“你就住這裏,會有人定時給你送飯,記住,如果有人問,你就說,是白夫人老家帶過來的仆人,幹的是瓦匠活兒,極少出門,對外界情況一問三不知,說的好,能保你命,說的不好,腦袋不保!”

黑甲府兵冷冷的威脅了他一句,這才離開,其中一位出了院子,就守在院門前,另一位大概是回去復命,腳步聲漸漸遠離。

戚籠掃了一圈目前所在的小屋子,很狹小,僅一床一椅一桌,不過鋪的是火絨蠶絲被,被單是蜀錦,就連桌椅的表面都透著一股特殊檀香,沁人心脾。

地磚下面有火道,屋裏屋外兩重溫度。

戚籠不認為對方會為自己特殊準備,也不認為這是招待貴賓的客房;那就只能證明一件事,府上主人不是暴富,而是富貴到了骨子裏。

其實用腳想想便知道,敢把府邸修的比黑山府衙都大,整個黑山城只有一個家族敢這麽做,坐地太保,伏龍總管李伏威的李府。

“紅甲兵、李府、刀匠行、刀匠行,老爺子……”

戚籠面無表情,視線轉動,冷森森盯著窗戶後面那一道甲士的背影,只要他想,他可以在十息內摘了對方的腦袋,哪怕不用刀。

他的手有些癢,最終擋住了視線,將暖和卻有些發悶的空氣從牙縫裏吸入,咽下去,至少現在不行。

李伏威、薛保侯、黑山府兵、還有城內好幾股地頭勢力,不管是哪個出事或是搞事,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確認,城中的政治平衡被打破了。

戚籠理智上並不認為老爺子會出事,能打造四種道器的大匠到哪裏都是寶貝;但是他見慣了馬匪殺紅了眼後的樣子,更見過很多面對弱者,持刀人那非人暴虐的姿態。

養老是不能養老,送終……也輪不到自己來送!

所以接下來戚籠很配合對方接下來的工作,無論是復雜帶有陷阱的盤問、還是丈量身高體重,換上仆人服飾,又或是背下新身份,從出生到寧海府白家做工的‘大小事’,以及因為什麽緣故,被家主挑上,成了當年白二小姐,如今大夫人的陪嫁家奴。

大約是與其它人截然相反的合作態度,眼前這位,自稱趙黑的老管家臉上表情稍稍舒緩,張嘴,露出雪白有光的牙齒。

“呵呵,你小子識趣,傻子才以為咱們在害他,殊不知保人的正是咱們李府,萬裏從軍行,活人死方歸,那油鍋煮人肉的關外是好去的?笑話!”

“對了,你三年前被挑入匠行做了外圍礦工,之前是幹什麽的?”趙老管家不經意的問。

“鄉下出來的,什麽都幹過,就是混口飯吃。”

趙管家盯著戚籠看了半晌,忽然伸出一只幹瘦老手,從肩膀順著肌理一路滑到腰間,露出意義不明的笑容。

“這身皮肉不錯。”

戚籠露出尷尬的表情,有些窘迫。

“好好待在這裏,老夫知道你是刀匠行中手藝最好的年輕匠師,不然我們也不會花大功夫保你,好好幹,未來黑山城需要你們這些年輕後生出光彩。”

“是,是,可是趙管家,我師傅他——”

“你說的是段大匠麽,唉~”趙管家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活人試劍,血煉道器,九個上等匠戶栽在火池子裏面燒成骨渣子,道器不成,老爺想保也沒由頭,段大匠他啊,兇多吉少。”

“你好好休息,閑的無聊便在院子裏轉轉,其它地方就別去了,小老兒下次來給你帶了幾本書,年輕人多讀書總是好的。”

在戚籠感激涕零的姿態下,趙管家背著雙手,樂呵呵出了院子,從廊道上拐入大門洞兒,洞後是一玉雕假山,假山後是一涼亭,正對著趙夫人最喜歡的月影湖,當年光是挖湖灌水,九個奴隸被活活累死,五口活井被斷了水脈。

這才造就了茫茫天地間,冰湖積白雪,半片冷月牙的奇景。

亭中有人,有爐,一縷白煙從水雕鳳鳴爐中燃起,筆直伸向白茫茫的天際。

“蕭高功好雅興,”趙管家拱手,踏上了船頭。

“好亭好湖好風景,貧道想不雅都不行了。”

亭中有道人,紫綬八卦袍,背木劍,額裹紅巾,丹鳳眼,從發髻到胡子打理的一塵不染,頭也不回,只顧賞湖。

擡手,桌上白玉壺無風自動,給趙管家倒了一杯茶,茶沫子在杯中旋轉、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