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蛇歸山

鐘吾古地地形像一條身長萬裏的神鯉,山勢嶙峋刺中,脊線延申出海,魚尾化作兩串島鏈。

黑山城便建於魚線的脊椎中端,背靠一座沉銅礦藏,每年提煉出的沉銅更是道器的重要原材料,養兵擴城的流水銀子便是靠此賺來的。

再往上,便是黑山的由來,萬丈險惡山頂,陰煞黑霧、兇惡妖祟、地漿鬼火、白骨髑髏,號稱鐘吾第一險地。

歷任黑山城主都曾組織過武道高手前往探查,想要搜尋一些武行內部秘而不宣的寶物,結果來一個死一個,凡上山者,從未有人活著下來過,其中包括身煉大成的頂級打家,又或是政鬥失敗的前幾任城主。

久而久之,黑山便成流放囚犯的監獄,那些被流放的犯人再無人見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如今,黑山又多了一個訪客。

戚籠望著被黑霧灰雲籠罩的山頂,黑霧隨著風雲變化好似千變萬化的魔怪,虎視眈眈盯著人間眾生,那自山頂流下的地火漿是它的涎水,山風則是他的喘息。

戚籠盯了它一會兒,身穿蓑衣,頭頂鬥笠,身上鼓囊囊的,帶著各種物件,返身進入山底礦洞之中。

……

元金、靈銀、沉銅,是這世上少有的,能夠在任何地域都極有價值的寶物。

按照黑山城的行價,一兩靈銀能換百兩白銀,依舊有價無市,元金價值更高,至於沉銅,普通兵器參雜一點就是神兵利器了;段大師曾經出手,打造刀匠行唯一一口沉銅含量超過九成的神刀,被幾個大行商玩命爭奪,最後以千金成交,當時驚的城主都出面了,這也是戚籠唯一一次見到這一任的黑山城主,不過好似出城就被人搶了,整個車隊被屠的精光。

煉刀需先學礦,光這辨識、采集礦物的難度就擋住大多數人,當初戚籠在這暗無天日的礦洞中待了足足一年半,是所有學徒中待的最久的,按照段大師的說法,是基本功最紮實的,這才得到大師的青睞,認為是可造之材。

可戚籠當初並非抱著學一門手藝,靠此養老的目的,他的目標從頭到尾都很明確,黑山,只有黑山!

當年戚籠倒八輩子血黴撞上了兩軍決戰,拼盡全力才殺出一條血路,雖然僥幸保住性命,代價是身受重傷,尤其是腰間的傷勢幾乎斷了他的武道,更斷了他的野望。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中,戚籠遍尋名醫行家,想要修復傷勢,但這種傷勢無人能治,若非他煉化了足太陽經筋和足少陰經筋這兩條大脊筋脈,此時怕是早已癱瘓在床上。

而在傳說中,黑山山頂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藥,不然為什麽那些武行大家都往裏面鉆;雖然傳說不靠譜,但早已絕望的戚籠把它當成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並為此做三年的謀劃,若不是意外撞上周子通,他此刻怕是早已上山‘求藥’。

而周子通的出現更讓戚籠下定了決心!

武道無門,當尋神異。

復雜的礦道,昏暗的視野,戚籠舉著一盞燈籠不斷前行,他從礦場小工做起,憑著當年馬匪魁首的手段,在最後半年中,成功做到了礦場代管,且以專業的勘察技術選定了數條礦道,收獲頗豐。

但誰也不知道,這幾條礦道的作用,並不是挖礦,而是將這十年來,所有礦工所挖的礦道打通,然後連成一條搬山之路。

他調查過了,近十年中,前往黑山的武者已經是少之又少,而這條礦脈也是近十年才挖開的,也就是說,幾乎沒人會將二者聯系在一起,而只要將二者貫穿,便能避開黑山最危險的赤火層和白骨層。

‘轟’的一聲,戚籠的礦鎬狠狠砸在墻壁之上,伴隨著礦壁的塌陷,一條天然山道展現出來,一股強烈的火氣撲面而來。

戚籠心一喜,眯眼望去,可以清晰的看出這裏已經接近黑山山頂,一層淡淡的黃色粘液覆蓋在巖壁上,像是活物般緩緩蠕動,礦燈的光芒緩緩收縮,最終被壓到極限,只有一點火頭在散發著微弱的光線,旋即就被寂靜的黑暗吞噬。

礦燈燈滅,戚籠徹底陷入了黑暗中,‘沙沙’的腳步聲響起,頭頂、腳下、身上、墻壁上,一股冷意滲入皮膚,仿佛有淒冷無形之手在緩緩撩撥,陰涼、瘆人、喪人魂智。

黑暗中,戚籠拔刀,刀身像流水緩慢且勻速,但在刀尖拔出時卻猛然提速,刀尖與銅口摩擦出了火星,火星落在‘蓑衣’上,刹那間,火光洶湧澎湃,從整個身子上燒出,潑火烘刀。

蓑衣是西域火浣布所制,隔熱,耐燒,驅魔;布面澆猛油,人形火燈,專燒鬼祟!

握刀柄的手掌猛的一攪,一張無面人的大嘴便被絞裂,碎裂的面孔森冷一笑,重新鉆入黑暗中,戚籠視線掃過左手,眼角一抽,不知何時起,兩根手指不翼而飛,只剩下森森掌骨,骨頭泛著青色牙印,劇烈的疼痛和久違的熱流從體內爆發,蠕動的傷口上血流如注,像暴飲一口劇毒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