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玉泉(九)(第2/5頁)

晏錦舟不耐煩地罵他,“你個混賬玩意兒,剛才扛著我差點疼死老娘,趕緊去找人,一來一回也就兩個時辰,你要是帶著我萬一我嘎嘣死路上了怎麽辦?”

寧不為不放心,“不行,我——”

“再啰嗦老娘就死了!”晏錦舟沒什麽力氣地抽了他的胳膊一巴掌,“趕緊滾,順帶把嚴家那群雜碎引走……”

寧不為猶豫片刻,在她周圍設置上一圈陣法,才轉身離開。

“乘風。”晏錦舟忽然又喊住他。

寧不為倉促地轉頭看向她。

晏錦舟不知道什麽時候用了個清潔術把臉上的血汙洗凈了,對著他露出了個十分燦爛的笑容,而後胳膊支在膝蓋上懶洋洋的沖他擺了擺手。

“一路平安。”

寧不為鼻子一酸,幾乎用上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趕往寂庭宗,卻被告知明桑不在宗內。

明桑的小弟子認識他,也認識晏錦舟,道:“師父他兩個月前就去暗域了,晏施主還特意來給他送行——哎!”

寧不為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又被晏錦舟擺了一道,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將他耍得團團轉。

等他在路上抓了個醫修回去時,酒窖裏只剩下晏錦舟沒了呼吸的屍體。

她姿勢慵懶地靠在那裏,臉上還帶著算計得逞的笑。

那個醫修被嚇得落荒而逃,寧不為解開護著她的層層陣法,一塊破布晃晃悠悠地飄到了他手中。

那破布上是用手指沾著血寫上的遺書:

‘乖徒弟,勞駕在浮空境找個地兒把我埋了,裏面多設置些陣法,別讓人來擾我清凈。

不用守孝,看見你就頭疼。

晏家那宅子不錯,搬來給我守墓。’

寧不為對著晏錦舟的屍體磕了三個響頭,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晏錦舟沒了呼吸,身體卻還是溫熱的,寧不為低頭看向她,張了張嘴,“……師父?”

酒窖裏一片死寂,無人應答。

他終於確認這不是晏錦舟的另一個玩笑。

按晏錦舟的要求將她安葬好,寧不為又回到了梨城。

晏錦舟直到死都沒有跟他說罪魁禍首是誰,但很顯然,她是去了凡間界受了重傷,又被嚴家的人圍堵在了巨塔前用陣法生生耗幹了僅存的一點生機,不然也不至於連半天都撐不住。

寧家傾覆後的這二十年,晏錦舟一直在教他本領護他周全,即便這個人吊兒郎當還時不時就會失蹤,但在他心裏早已與親生父母無異。

他雖然發誓不會追查寧家和晏錦舟在凡間界的事情,但他不想放過嚴家。

現在沒人會管他了。

於是他提著朱雀刀,進了嚴家的門。

他雖修為高,但年紀尚輕,心中又滿腔憤恨,抱著的是同歸於盡的念頭,滅了嚴家滿門。

他握著朱雀刀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屍山血海裏,心裏卻空落落的什麽都抓不住。

晏錦舟說得很對,報仇果然是件很沒意思的事情。

沒人會在他不安分地去挑釁崇正盟之後給他撐腰,沒人會不耐煩地教他陣法符篆,也沒人回天天追著他打罵他欺師滅祖。

他殺光了嚴家人,可他再也沒有師父了。

他受了重傷,奄奄一息躲進了時跡坊的酒窖,一壇一壇地喝窖裏的梨花釀,舌根苦得發疼,卻不管喝多少都喝不醉,閉眼睜眼都是晏錦舟被掏空的丹田,耳朵邊是他一字一句對著天道發下的重誓。

不查就不查了,他不查了。

晏錦舟一個自由自在的散修,犯不著為了寧家出生入死,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寧不為喊她一聲師父,要不是他一直和晏錦舟擰巴著這股勁,晏錦舟也不可能為了他天天去查寧家的事情。

寧不為將壇子扔開,扶著窗戶哇得一聲吐了出來,渾身的經脈都在作痛,傷口處的血順著胳膊淌到窗台上,控制不住的黑霧尖嘯著往他眉心裏鉆。

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但他不想動。

“爹?”一個小小的聲音從窗外面響起,緊接著露出一個臟兮兮地小腦袋來。

醉醺醺的寧不為差點一巴掌將這小腦袋拍碎。

阿淩扒拉在窗台上,費勁地往上爬,卻怎麽都爬不上來,好幾次險些摔下去。

寧不為皺著眉,伸手將她提溜起來,扔了下去,惡聲惡氣道:“滾!別來煩老子!”

阿淩被摔在地上也不哭不惱,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起來,有點害怕地看著他,“爹,你是不是喝酒了呀?你從來不罵我的。”

寧不為嘭地一聲關住了酒窖的窗戶,往前走了兩步,眼前一黑臉朝下摔在了地上,蹬了蹬腿沒爬起來,幹脆就直接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眼前是個冒著熱氣的雞腿。

阿淩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說:“爹,我聽見你肚子叫啦……我沒吃,不臟的。”

寧不為頭疼欲裂地從地上爬起來,整個酒窖裏的味道惡心地他想吐,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