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自從織田作之助從一個莫得感情的殺手轉行之後,很多年沒有過這種……強烈想要掏槍的感覺了。

在加入武裝偵探社之前,作為港口黑手黨的底層人員,織田作之助雖然槍不離身,卻很少會真正動用它們。開槍不等於一定會殺人,但是,作為曾經的少年殺手，他很確定一件事——

當你扣下扳機的一瞬間，即使是最彈無虛發的神槍手，都無法百分之百的保證自己不會射偏。

因此，在每一次遭遇來自於他人的武力威脅、甚至面對黑洞洞的槍口時，織田作之助都盡可能的不去射出那一枚子彈。除非真的遭遇無可回避的險惡情境，就連“天衣無縫”也無法讓他脫離危險的時候，紅發青年才會選擇開槍——

僅僅是自保,絕不殺人。

為了達成那個“成為一個小說家”的願望,扔掉槍然後拿起筆,坐在能看到海的房間的桌前，開始寫小說。

那是他堅守了多年的夢想,並且如今終於達成了。雖然並不是什麽看到海的房間,平時周圍也盡是孩子們的叫嚷和奔跑聲,他已感到無與倫比的滿足。

而今天，淩晨一點零七分,他收養的孩子中的一個、也是最大的那一個——織田深雪站在門口,很難說誰的表情更僵硬一點。

織田作之助在十四歲的時候撿到這個孩子,如今已經過去了將近十五年的時光。那個小小的女孩長成為娉婷的少女,即使織田作之助從來沒有表現出來，但他也認真的思考過一些事：

她是否會在將來的某一天，遇到另一個男孩子，談一段屬於這個年紀的戀愛；之後或者分手或者更進一步，走入婚姻的殿堂，由他親手交給另一個男人。

就像每一個擁有女兒的父親那樣，雖然織田家看起來並不那麽尋常，總有一些東西是共通的。因此，在不到一周之前，織田作之助懷著豁出命去的準備，將槍口指向那位年輕的港黑首領時——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突然沖過來，大喊一聲“爸！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織田作之助：“……”

這實在是前所未有之人生新體驗。

不過，比起“港黑首領似乎即將成為自己的女婿”這件事，織田深雪自己的意願更加重要。織田作之助並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成為棒打鴛鴦的大家長，就算他當時的心情，復雜到能去情感專欄發帖八一八。

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麽，甚至沒告訴織田家的其他孩子。他認為織田深雪還沒做好準備，無論是公布這場戀情，或者其他……需要進一步思考的問題。

然而，“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和一個不太合格（或者說完全不合格）的對象交往”是一回事，“親眼目睹自己上高中的女兒三更半夜穿著睡衣披頭散發偷溜回家”，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場面類似於一對甜甜蜜蜜的小情侶，某天決定攜手見家長。當天晚上他們聽從長輩的吩咐分房睡，睡前父母想找女兒談話，開門就看到兩人正在被窩裏進行不可描述之事。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大概只有拔槍追殺三百裏，才能抒發個人內心澎湃的感情。

織田作之助不是個專行獨斷的嶽父，但他依然冒出了類似的情緒。這甚至無關太宰治是不是個合適的對象，或者也許是織田深雪思念戀人，才偷偷溜了出去。

他只是很單純的……想掏槍而已。

織田作之助站在原地，默默感受了一會兒這完全與理智無關的情緒，看起來就像平時那樣在發呆。站在他旁邊的芥川龍之介表情比他還要呆，仿佛整個大腦只是一台古董主機，這會兒因為CPU過載而卡死了。

織田深雪揉了揉僵硬的眼眶，確信在一照面的尷尬之後，現在只剩自己還能正常思考了。

那就……趁機先回臥室？然後裝作無事發生一覺到天亮相信明天早上起來他們已經去上班了？

到了明天的話，以她對織田作之助的了解，對方不會再提這件事的——排除那種無可名狀的尷尬，這事兒本來也不算什麽。

至於芥川龍之介的腦回路，他八成會說“在下僅是一條徘徊在此地的野犬，並無評判織田前輩與深雪小姐私事之資格”一類的話。

就像他最初稱呼織田深雪為“織田小姐”，結果第一次拜訪織田家之後，發現家裏的“織田小姐”足有七人，才不得不選擇改口。

說走就走，織田深雪目測了一下從門口到自己房間的距離，以及能避開兩個攔路虎的路線，兩秒甩脫鞋幫然後直直沖進客廳。

她甚至動用了個性輔助，避免被前方的兩根柱子中途截胡，只留下一句：

“阿助芥川哥我先回房了你們也早點休息明天早上還得上班吧熬夜會失眠禿頭變老神經紊亂記憶力消退傷害循環系統總之這個點了大家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