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織田深雪被抖醒了。

她睜開眼睛,聞到了浮動在空氣中的消毒水味。

頭頂是白色的天花板,被禁閉的窗簾映成一層昏暗的淺藍。耳邊能聽到儀器運作的聲音,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肯定不是心電圖一類。

織田深雪躺在床上,目光看到左側的支架。上面掛著一袋液體,看起來即將見底,細細的管子延伸下來,一直沒入她放在被子上的左手手背。

我睡了多久?

這是她的第一個問題。

怎麽都輸上液了?

這是第二個。

就在她腦中出現第二個念頭的時候,右下方被墻壁隔斷的房門方向,傳來被打開的響聲。兩個腳步聲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正在說什麽:

“根據檢查的情況來說,她確實只是受到了驚嚇,昏睡應該是自我緩解的方式。現在隔壁房間的中島先生已經醒了,如果兩人的情況差異不大,或許閑院小姐很快也會醒來。”

另一個人沒有說話。

“閑院小姐……您醒了啊?”

等外面的兩人走到病床邊,過來換藥的護士剛剛低頭,就對上了一雙灰色的眼睛。那雙眼睛眨了一下,然後看向了旁邊的男人。

是太宰。

穿著沙色風衣的男人站在一側,目光在護士手裏搖擺的輸液袋上停了一秒,然後落回織田深雪身上:“閑院小姐,感覺怎麽樣?”

“好像,沒什麽不舒服的。”織田深雪開口,在被褥上微微挪了下,“敦君也住院了嗎?”

她想起剛才聽到兩人的談話,決定直接問清楚。太宰點了點頭,幾秒後扯過放在茶幾附近的小凳,坐在了床邊坐下。

“對於昏迷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多少?”他語氣平靜地問。

織田深雪沒有立刻回答。

少女陷入了回憶之中,可能是躺的時間有點久,這會兒她的大腦並沒有完全清醒。排除那段黑乎乎黏答答的夢境,更早的時候……失去意識之前……

“是陀思君?”她說,“我們去找綁架我的人,最後發現就是陀思君。然後,然後在他的身上,冒出了什麽東西——對了,他人呢?”

太宰看著她,神情有些捉摸不定。片刻後他搖搖頭,語氣很輕地說:“他逃跑了。”

織田深雪沒有說話。

“當時……那團黑影出現的時候,你和敦君都暈了過去,我也感覺有點不好受,但還能保持清醒。那兩個人當時就跑掉了,之後我打電話報警,但沒能再捕捉到他們的行蹤。”

太宰簡單的解釋道。而織田深雪聽著對方的聲音,又回想起那種強烈的、不知道作用於生理或者心理的強烈惡感。仿佛只要那些情緒再多積累一點,就會發生什麽非常糟糕的事。

之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仿佛空氣被什麽無形無質的東西所籠罩了。直到輸液袋裏的點滴又下去一截,織田深雪突然開口:

“太宰先生,你認為……那是什麽東西?”

黑發的青年看著她,鳶色的眼睛對上灰色的。即使知道並非同一個人,有那麽一瞬間,織田深雪依然產生了某種類似於軟弱的情緒。

冷靜一點,保持清醒。

還是說……你想要重蹈覆轍嗎?

【奧傑塔與奧吉莉婭。黑與白,真與假,如同人類之中的罪與罰……我和你,還有那些死去的人,我們都是自以為奧吉塔的奧吉莉婭。】

那真的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少女有些恍惚的想。然而它對她的影響,或許需要十幾年、幾十年才能真正消解。

就像個體與童年的和解與抗爭,就像許多人試圖反抗自己源自父輩的遺傳。溫暖與瘡疤會在生長中的根系上留下同樣的印記,或許根本不存在所謂的痊愈,就算丟棄了記憶也不行。

就像是……她想起掉進書裏之前,從天台上和太宰治一起落下去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個男人臉上的笑容。那是仿佛沉浸在甜美睡夢之中的表情,就像一個疲憊到瀕死的人,終於能夠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樣。

那表情絕無虛假的成分,笑容也是。當你看到他的時候,甚至會感到死亡對他來說是一種救贖,而活著才是痛苦。

少女躺在病床上,眼睛看著緩緩下落的液體,又像是在放空。然後她眨了眨眼,突然問:“太宰先生,今天我可以出院了嗎?”

剛才的問題還沒得到答案,她卻突然換了下一個問題。坐在床邊的男人怔了怔,下意識嗯了一聲。

沒等他再說什麽,就看到織田深雪重新轉過頭:“那敦君呢?”

“其實,敦君今天早上就醒了。他的異能力本身就能增強體質,會昏睡到今天,應該還是精神方面的問題。”雖然織田深雪的問題堪稱跳躍,但太宰對此並沒有遲疑,“剛才說是去買點東西,應該就會過來了。”

織田深雪點了點頭,然後突然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