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3頁)

自己居然,就這麽入戲了?

幾分鐘前和有棲川惠子對戲的記憶,就像被直接炸開的水窪,蒸發的一絲不剩。少年的腦海中只剩下那雙灰色的眼睛,鋒利、冷淡又與什麽相隔,就像鏡子塗層後的表面。

讓人忍不住想去觸碰,在摸到玻璃冰冷的溫度時,悵然的放手。

前方的少女已走出數米,回過神來的男人連忙跟上。因為抱著自己昏迷的妻子,難免走的跌跌撞撞。

而帶路的人卻完全沒有回頭,就像她真的只是為了B·J的消息而來;就像過去每次搭救落難者,卻不曾停下過腳步。

黃瀨涼太——早川三郎勉強跟了幾分鐘,終於在轉過一個拐角的時候,因為體力不支而摔倒下去。他下意識護住了懷裏的妻子,閉上眼睛,等待後背磕上冰冷的水泥地。

但是,有人拽住了他。青年驀地睜眼,對上了另一雙眼睛——

那雙在短短幾分鐘之前,占據了他全部思維的眼睛。

或許是求生欲,又或者是某種突如其來的沖動,他向著眼睛的主人伸出手——然後觸碰到了什麽。

幾乎是同時,他看到那雙眼睛裏,有什麽東西改變了。

那是——

“沙羅雙樹,為什麽會介意自己的面具被碰到?”

十幾個小時之前,織田深雪和太宰治坐在沙發的一角,低頭看著同一份劇本。青年的手指向這段描寫,仿佛是詢問、又似乎自語一樣地說。

作為更早拿到劇本的那個,織田深雪已經對相關劇情爛熟於心。少女沒有看劇本,目光反而落在自己的男朋友身上:

“我之前的想法是,因為恐懼、或者對於過去的陰影。對於沙羅雙樹來說,復仇就是她後半段人生的意義。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在過去的噩夢中越陷越深,直到最終沉入到泥沼中去。”

太宰治沒有評價,一副靜待下文的模樣。

織田深雪摸了摸自己的臉:“不過,我現在有點不確定了——除了這一幕之外,往後的沙羅雙樹一直纏著繃帶,但並沒有戴上面具。”

而那個面具,是沙羅雙樹在晚上行動之前,從賓館樓下的便利店順出來的。

黑發的青年往後翻了兩頁,然後唔了一聲:“確實。不過,既然面具本身並無特殊之處,她之所以戴上它,應該還是為了‘遮掩’的目的。”

在已經綁了繃帶的前提下,依然想要遮掩的東西……

“並非外表的話,只能是感情了吧。”

短暫的沉默之後,織田深雪回答。

兩人一起看著搭在太宰治腿上的劇本,攤開的紙頁上,正是沙羅雙樹的面具被拽掉之後,下意識弄暈了早川三郎的情節。

“……是愛?”少女有些遲疑,但是從邏輯,“但是,沙羅雙樹明明——”

“也許,是因為太醜陋了吧。”太宰治突然說。

由於進門時脫掉了西裝,青年的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襯衫。他將劇本放在桌子上,然後伸了個懶腰:

“所以答案已經出現了,那就是:沙羅雙樹依然愛著早川三郎。”

沉默。

這是織田深雪剛才冒出來的想法,但她並不能肯定。然而太宰治卻像已經弄清楚了,語氣變得輕快了起來:

“繃帶或者面具,如果只是為了隱藏身份的話,只需要一樣就夠了。”

人類這種生物,與其說“在他人的目光之中活著”,不如說,“在意著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他人投向自身的目光”。

沙羅雙樹確實拋棄了自己的容貌,她甚至已經不將自己視作人類。因為想要殺死惡魔的話,僅僅是尋常的“人類的仇恨”,是不可能做到的。

這一點在劇本之中,用切實的字句反復描述過。然而這些描述,都是基於“死而復生之後,從地獄歸來的惡鬼沙羅”。

那麽,對於那場火災之前,那個擁有明亮的未來、光芒萬丈的少女——

還剩下什麽東西嗎?

太宰治看著身邊的織田深雪,那雙鳶色的眼睛裏,漂浮著虛實不定的輕薄笑意:

“面具的存在,只是她用來自我欺騙的屏障。她在乎的不是是否會被別人看到臉,而是……”

只有繃帶包裹著的身體,依然是非常醜陋的。

再戴上面具的話,任何投向自己的目光,就不會落在真實的自我之上。

而她只戴了一次面具,只面對這一個人的目光。就像非人的生物試圖披上人類的皮囊,將自己不堪的一面掩藏起來,即使對方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織田深雪看著對方,從認識到現在,第一次非常確信,他們轉著幾乎一樣的的念頭:

即使被仇恨的火焰吞沒了靈魂,但在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沙羅雙樹依然愛著早川三郎這個人。

不是所謂對故人的懷念,也不是留戀著不曾毀滅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