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姐妹,你清醒一點17

為著這場關系重大的官司,薛梅將那幾條法律條文仔仔細細的讀了數十遍,越讀越覺得心頭激憤,火星子蹭蹭蹭往外冒。

這都是些什麽東西?!

我娘家親爹傳給我的家業,憑什麽就要分給私生子?!

明記跟那個小雜種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聚在司法部門口看熱鬧的路人漸多,又因為正值下班的時間,其中更不乏有在司法部當差的官員,陸離滿身血汙,狼狽至極,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鉆下去才好,掙紮著想要脫身,袖子卻被薛梅帶來的人死死拉住。

薛梅面籠寒霜,言辭如刀:“陸先生,大清朝再怎麽腐朽,贅婿也分不到嶽家的財產,怎麽到了民國之後,隨隨便便冒出來一個小雜種,就敢獅子大開口,索要我明記的一半家業?!”

薛梅豁得出去,但陸離不行,他以後還要在司法部吃飯,還要在公眾面前維護自己公允文明的形象。

陸離強忍著破口大罵的沖動,盡量耐心的同她解釋:“薛女士,我很同情您的遭遇,但是無能為力。明記的家業歸屬有爭議,您該去找法院,這件事情我是幫不上什麽忙的……”

“就是法院裁決不了,才建議我來找你的!”

薛梅氣勢洶洶道:“這條法律條文不是你擬定的嗎?你不是張口婦女解放、閉口自由平等嗎?你所謂的西方文明理念,就是叫一個跟人通奸的女人帶著一個不知道親爹是誰的小雜種,公然謀奪我的家產?陸先生,你不覺得這個說法太可笑了嗎?!”

陸離顫抖著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塊被血汙染臟大半的手帕,勉強擦了把臉:“薛女士,如果你仔細研讀過那幾條法律的話,就會發現那其實很公平,私生子也好,私生女也好,他們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只能被動的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他們是無辜的。”

“而且,”他深吸口氣,繼續道:“條文上規定的很清楚,私生子女可以繼承的是屬於親緣方父母的財產,且並不是僅僅只局限於男性。換言之,丈夫的私生子可以繼承生父的部分財產份額,妻子的私生子也同樣可以繼承生母的部分財產份額……”

薛梅冷笑一聲:“你當是我三歲小兒,隨隨便便就能被糊弄住嗎?什麽丈夫和妻子都是一樣的,我看你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婦人有妊生子,十月懷胎,想瞞都瞞不住,男人呢?褲子一脫,一刻鐘就能完事兒!陸先生,我聽說你是牛津的高材生,連總理都高看你一眼,怎麽,牛津的高材生就這麽點水準?!”

她目露譏誚,不屑一顧道:“不如您也聽聽我的看法。婦人若有了私生子,肚子一大,丈夫就能瞧見,而男人若有了私生子,日後還想分財產,倒是簡單。不妨就在情人顯懷之後、降生之前告知原配妻子知道,請其明確出具文書表態知曉此事,如果直到私生子降生,妻子都不知道私生子的存在,那以後這私生子就沒理由繼承生父的財產!”

陸離顧左右而言他:“每個人的出身,都是不能選擇的……”

薛梅嗤之以鼻:“但是他的生父可以潔身自好,他的生母可以選擇不與有婦之夫通奸!要怪就怪他爹娘恬不知恥,狗男女成雙成對,他爹娘做下的醜事,憑什麽要我這樣的苦命原配買單?!”

陸離:“薛女士……”

他這話還沒說完,薛梅便勃然變色:“我原先聽人說陸先生是個正人君子,會為平頭百姓排憂解難,會鼓勵女子讀書放足,我覺得你是個正派人,會願意幫我,才來這裏找你,哪成想你竟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輩,口口聲聲民主進步,實際上你也只是個獨權的小人罷了!”

她毫不客氣道:“不過想想也是,當年你出國逃難,孫小姐在陸家等了你好幾年,結果你剛回來就打著婚姻解放的旗號另娶新人,怎麽,陳世美套上新時代的皮囊,就不是陳世美了?!你什麽東西!”

陸離身上披著的幾層光環都被扯下,旁觀者眼底的不屑與低聲議論,還有同事們意味深長的目光,將他刺得遍體鱗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時之間竟說不出什麽話來。

陸離是法學專業出身,當然知道那幾條法令存在的問題,可他又能怎麽辦?

口號喊得再好,終究也不能脫離實際,這個世界,這個國家,終究還是男人占據了主流地位。

就說上邊的大總統和總理,嘴上說著民主共和,哪個不想當獨裁領袖,哪個不是家裏紅旗不倒,外邊兒彩旗飄飄?

他是青年領袖,是革命者眼中的急先鋒,可是陸離也清楚,他自己本質上也只是一個懦夫罷了。

他只敢向舊風俗開炮,卻不敢罵軍閥獨裁,因為他知道,罵軍閥和獨裁,是真的會掉腦袋的。

他只敢主張破除腐朽陳規,公然跟新女友同居,背棄青梅竹馬的原配妻子,用對自己損傷最小的方式謀取最為盛大的褒贊,因為他知道,這件事做成之後,利遠大於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