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打從杜若離猛地坐起身開始,皇帝就知道事情要糟,但饒是心頭早早有了準備,也沒料到事情居然會糟糕到這等地步。

他知道從前皇後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寶瑛和希柳有不對的地方,只是這三個女子都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是真的希望她們能夠冰釋前嫌、和睦共處。

但是杜若離的性情中,有超乎他想象的執拗與決絕,有一條路走到黑的堅韌,還有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剛強。

在某些方面,她固執地像是一顆銅豌豆。

從前皇帝與杜若離在一起時,無非是點卯應付,說幾句場面上的話罷了,陰差陽錯交換過身體之後,彼此間反倒能掏心掏肺的說幾句知心話了。

皇帝願意向她傾訴自己對淑妃和賢妃的情感,也願意承受皇後因他經年冷落而叢生的怨氣,他願意接納杜若離,也希望杜若離能夠體諒他的難處。

他當然知道自己過去對於寶瑛和希柳過分的寵愛恰恰也是對皇後過分的摧殘,他也會為此心生歉疚,深感慚愧。

他知道自己虛偽,了解自己自私,他其實都明白。

可是……

可是杜若離現在幾乎是攥著他的手,一筆一劃的教一個虛偽又自私的人怎麽寫虛偽、自私這四個字,你知道這會讓他有多難堪嗎?

不是誰都有勇氣去剖析自己的內心,並且為之反省的。

羋秋將壓抑在心頭數年的郁氣盡數吐出,神情也隨之暢快起來,坐在塌上,冷然不語。

皇帝胸膛裏怒火翻滾,額頭青筋都在跳躍,倘若現在他仍舊是皇帝的話,只怕立時便要賞杜若離一記耳光,然而毫不猶豫的回宣室殿寫一道廢後聖旨給她!

可他現在不是皇帝。

他必須忍耐,即便是咬碎了牙,也要先跟杜若離修復關系。

指甲死死的掐著掌心,皇帝臉色鐵青的看著面前人,只覺一口氣梗在喉中,上不去,也下不來,堵得難受。

叫他舍了寶瑛與希柳,他做不到。

讓他就此同杜若離撕破臉恩斷義絕,他也做不到。

情感上沒有辦法徹底分割,理智上無法與她一刀兩斷。

再如何羞怒於她那些言辭的一針見血,礙於現狀又不能徹底發作出來。

進退維谷,不外如是。

此時皇帝雖是女兒身,心卻仍舊是男人心,事情既然無從解決,那幹脆就這麽拖下去,就像所有廢物男人的選擇一樣,逃避雖然可恥,但是的確有用。

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以不變應萬變。

皇帝想通了,長舒口氣,看也不看一邊兀自生氣的羋秋,一抖被子,躺回去準備睡覺。

羋秋原還等著同他大吵一場,不成想皇帝做出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倒頭就睡,那感覺就跟一拳打到棉花上似的,方才一通輸出帶來的爽利感立時就去了大半。

她生生給氣笑了,一腳蹬在他腿上:“起來,把話說清楚!”

皇帝偷眼瞄了下她神情,就知道這招有用,心下得意,身體上卻是動也不動,語氣含糊的緊:“還有什麽好說的?就這麽糊裏糊塗的過下去算了。”

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羋秋眯著眼瞧了他半晌,忽然幽幽的笑了起來:“歐陽延,你覺得我拿你沒辦法是吧。”

皇帝被她笑的心裏發毛,但還是強撐著不肯露怯,冷不防一片陰影落下,竟是杜若離俯下身來,貼近到他耳邊。

羋秋聲音壓得低低的:“你不是希望我能跟淑妃和賢妃好好相處嗎?”

“這段時間咱們倆換了身體,我冷落她們太多,又是罰跪,又是掌嘴,你也怕宮裏邊兒仆婢們狗眼看人低,背地裏給她們氣受吧?”

“嚯,你可真是體貼入微,從前你要是也肯這樣體恤一下我就好了。”

她嘴唇離皇帝的耳朵太近,言語時帶起一陣細碎的微風,惹得皇帝腰脊打顫,小臂上瞬間浮現出一層雞皮疙瘩。

他不禁毛骨悚然:“杜若離你想幹什麽?!”

羋秋呵呵呵呵笑了起來,黑夜裏聽起來說不出的可怖:“我能幹什麽?當然是順應你的心思,跟她們和睦相處、冰釋前嫌啦!”

皇帝聽得心頭哆嗦,猛一翻身,麻利的坐起來,滿臉警惕:“杜若離我警告你別亂來!”

羋秋壓根不接茬,低頭往兩腿之間看了一眼:“這玩意兒好使嗎?”

皇帝:“????”

這是什麽危險言論!

皇帝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趕忙勸道:“你從前是女子,這是具男子身體,男女有別,必然是有隔閡的,只怕未必能用……”

羋秋冷酷道:“不中用的東西,沒必要留著!”

皇帝:“……”

杜若離你想幹什麽?!

快收起你那大膽的想法!!!

皇帝的態度明顯軟了下去,羋秋的氣勢則逐漸上揚起來,兩眼一瞪,氣勢洶洶道:“我堂堂天子,想享個齊人之福,這過分嗎?大被同眠,彼此尋求一點慰藉,這過分嗎?!又不是號召後宮三千開無遮大會,我勸你不要不識擡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