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第2/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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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默與微生黎驅車離開江家,馬車走了一段距離,微生默忽然叫停了馬車。

“阿黎,你先回去。父親出去走一走。”

微生黎瞧著父親的臉色,點點頭,道:“父親不要回去太晚了。”

微生默點頭,拿著他的那支骨笛下了馬車。這兒距離玉瀾畔的最下遊不算遠,他便去了河邊,望著夜色裏靜謐的粼粼河面,吹起那支骨笛。

哀傷的曲調漫在水面。

他時常恨自己,恨自己年少時的莽撞,害了阿灩。若沒有他,他的阿灩至少還活著。可十六歲時的一場情動,轟轟烈烈不計後果。

過去朝朝暮暮的畫面漂浮在水面上。他們的初遇,他們的情濃,他們的逃亡。那些垂死也不肯松開對方的手,做好共赴黃泉打算的日日夜夜,烙在微生默的心裏,疼痛伴著他的每一次呼吸。

這半生,一場情動之後是無盡的痛苦與不停地尋找。時日越久,希望越來越渺茫,活著成了另一種麻木。

能夠找到阿黎,微生默那顆古井般麻木的心重新活了過來。他跪謝上蒼的垂簾。

因為阿黎想要陪著月皊出嫁,他盡量將歸期拖延。卻不想這一拖延,讓他找到了另外一個女兒。

那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一眼望過去,她是柔軟又美好的模樣,是阿灩會喜歡的孩子。

他未見過這個小女兒,他的阿灩許是也未曾見過這個小女兒……

微生默知道月皊是他的小女兒的可能性已是八九不離十。能夠找到小女兒,他自然驚喜。可與此同時,這也證明他的阿灩慘死了多年……

一曲終了,微生默放下阿灩親手給他雕的骨笛。他的臉上早已滿是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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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黎獨自坐在馬車裏,心中亦是復雜。不僅有對月皊很可能是她親妹妹之事的震驚,還有不舍。

微生默出使是公事,能夠將歸期拖延到月皊大婚第二日已經是盡力為之。

這也就是說,她很快就離開中原了,心中怎能不萬分不舍,郁郁難過。

夜風吹來些潮氣,微生黎從小窗望向河面。心中的郁郁,讓她喊停了馬車,帶著個侍衛去河邊走一走。

可是微生黎沒有想到會遇到李漳的馬車。

李漳今晚有要事要去見兩個老臣,卻不想車轅壞在半路。他立在一旁,看著手下修理車轅,因有要事在身,面色不愉。

夜色影響了微生黎的視線,她走得近了才看清李漳的馬車。微怔之後,微生黎咬了咬唇,轉身就要避開。

李漳卻早已看見了她,亦看見她在看清他時倉皇而逃的背影。他皺眉,提聲:“離娘?”

微生黎腳步停下,稍作猶豫,便面色如常地轉過身朝李漳走過去。她立在李漳身前福了福,尋常柔聲喚一聲:“殿下。”

李漳皺著眉,問:“你躲我做什麽?”

“離娘沒有躲殿下。”微生黎溫柔垂目。

李漳審視著她。

他與她之間就像總是平靜無波的玉瀾水,偶爾粼粼水波,亦可映星河。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美好距離。

可是這種默契忽然有一天被打破了。

李漳想了一下,是從李淋那件事情開始。他為她破了規矩,她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躲著他。

侍衛稟話:“殿下,最多兩刻鐘就能修好。”

李漳道:“走吧,陪我走走。”

言罷,他便擡步沿著河畔走去。微生黎默默跟上去。她走在李漳身後半步的距離,擡眸望著他的身影,永別的情愫絞殺在她心裏。

李漳忽然開口:“紅兒跟你去姚族嗎?”

“不,她有了意中人,會留在這兒。”

李漳沉默了片刻,再道:“把碧珠和長奇帶走吧。”

微生黎知曉碧珠和長奇是李漳身邊很得力的人,她急急說:“不用了,我……”

李漳直接打斷她的話:“本想把孫祿給你。可他一個閹人,姚族又無內宦的習俗。他過去了少不得惹輕鄙和不習慣,他年紀也大了,還是別讓他背井離鄉。”

“殿下!真的不用了!”微生黎紅著眼睛,努力壓著淚。李漳越是如此,越是將她心裏的不舍與痛楚血肉模糊地挑開。

李漳停下來,側轉過身望向河面的波光,道:“微生默看上去溫和有禮,實則在姚族有著狠厲佞臣的評價。從罪臣爬到今日之位,手上自然會沾些不幹凈的血。不過你別擔心,他對你的母親一往情深念念不忘,也一直在尋找妻女,這些年沒再娶,也沒妾室。他會對你好,遇到難處受了委屈不必忍著,盡可對他說。”

“他有一兒一女,都是從本家過繼的。養女十五歲,養子不到十歲。養子不清楚,那個養女倒是個單純善良的性子,會很好相處。”

“你的長輩裏,有幾個叔伯,不過他們都極其懼怕你父親,不必擔心。你還有個祖母在世,她心裏許是會記恨你母親。你需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