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唐雙龍 第三章

王琰安撫地摩挲著女兒後背的手頓住了,她擡眸看向身邊風姿卓然的丈夫,平靜的眸底閃過一道冷光,語調卻依舊是慢條斯理的溫柔和氣。

“妾身不明白相公的意思,想必相公初入家門之時,並沒有這個念頭,便是曾經動過心念,眼見家中和樂融融,想必也會放棄,是什麽讓相公改變了主意?”

裴矩是什麽人?等閑不會和人解釋自己的行為,但眼前這位,跟他所接觸的所有女子都是不同的,世家貴女們天生為規矩禮教約束,遵從的是這世間的倫常法則,從不僅僅為自己而活,更多的是為家族而活,他若是給不出滿意答案,就是在挑釁她們根深蒂固的信念,到時候不小心引發兩大家族的摩擦,於他的大業便是極大的阻礙,未免得不償失。

“你不懂,這孩子天生靈骨,經脈盡通,乃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若得精心培養,假以時日,必能入宗師境,那寧……呵,待她心境通明,得到圓滿,那時候天地之大,隨她遨遊,何等快活恣意?留在裴家做個尋常的士族女郎,被家族、門墻、規矩、後宅所束縛,在如此狹小的天地中渡過一生,太浪費她的天賦了!”

王琰聞言,不自覺地緊了緊抱著白錦的手,瞅著自家女兒玉桃兒似的小胖臉,喃喃地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總覺得自己女兒聰明得不像嬰兒,這點點大的嬰孩,不愛哭不愛鬧,只喜歡聽人說話念書,且主意大得緊,行止自有法度,早起吃完朝食,必要慢慢爬行五圈,然後躺在有陽光照射到的軟窩窩裏,聽人讀書半個時辰,再添一餐,隨後午憩,下午便喜歡一個人待著,若違了她的意,便板著小臉盯著對方,也不哭嚎,明明是個剛會翻身爬行的嬰兒,偏偏讓人不敢違逆。

王琰休息之余,最喜觀察自己的女兒,越是觀察,心底越是暗暗稱奇。

她雖然沒有生養過,可娘家嫂子生的兩個侄兒,可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他兩個都是人人稱頌的聰明靈秀,而自己女兒,分明比侄兒更加乖巧聰明也更加嚴謹自律,就如方才,別的嬰兒都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她就知道受委屈告狀了,明明一個字都不會說,卻能很輕易地讓人明白她的意思。

王琰一度疑心女兒就是師門傳說中百年難遇的那種天才,如今,從她這位天縱奇才的丈夫口中得到確認,她歡喜過後,反而心定了下來。

眼下,如何打消丈夫的念頭,才是她要考慮的事。

這個猶如陌生人一般的丈夫,她從旁人口中聽過無數關於他的事跡,乃當世一等一的高人奇才,放眼天下,無論是中土草原,朝堂江湖,未嘗有一人是他對手,他不光自己厲害,隨口對女兒的期盼便是宗師境——這種人,從來都自信自負,心高氣傲,可不是那麽容易說服的人。

但,她必須要打消他的念頭,決不能讓他把孩子帶走,看看他身邊的那些女子,看似過得風光無限,其實又有哪個不是身不由己?而她的孩子,命運自然要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相公,你的意思是,這孩子的天賦,連你都覺得好?”

摩挲著娃娃嫩得像豆腐的小手,王琰表情溫柔得滴水,心裏卻在飛快地思量,判斷著,一邊組織著語言,“看來她是像你多一些。”

裴矩的臉色也緩和了許多,心底有些自得,優秀的子嗣像自己,算是這個時代極高的一種贊譽了,哪怕如裴矩也是不能免俗的。

“那她和祝玉妍的弟子綰綰相比呢?”王琰忽然出其不意地問道。

裴矩臉色巨變,雙眸如電,直射王琰,渾身蓄勢待發,冷聲道,“你說什麽?”

形勢陡然發生變化,兩人不像是夫妻,反倒像是敵人,一強一弱,無形地對峙起來。

王琰沒有立即回答,她騰出一只手,轉身朝裴矩行了極標準的一個稽首禮,裴矩臉色變了又變,語調中多了驚疑,“你和慈航靜齋什麽關系?”

這行禮姿勢,分明是慈航靜齋獨有的起手勢。

王琰自然不會在這時候賣關子,她很幹脆地道,“相公大約不知,我們世家女子日常,習文讀史有先生傳授,管家理事有母親教導,若有習武天賦的,則多半會入慈航靜齋外門修習,待年歲到了,憑學識,或入內門,或離山回家,妾身慚愧,天資尋常,只因是王家獨女,蒙靜齋特許入山學習,待滿十六歲,便回家待嫁了。妾身有幸在山門見過邪王一面,至今印象深刻,雖聽母親說過與家裏議親的是裴家,卻不知是大人您,嫁過來後方才知曉,並非有意欺瞞。”

裴矩此時此刻想要穩住自己的心神都不容易!!

他一向將裴矩和石之軒的身份隔離得極清爽,生活中幾乎沒有絲毫交集,萬萬沒想到,自家看不上眼的夫人對自己的另一身份竟知之甚深,卻能多年未露一絲端倪,而自己對對方卻是一知半解,全然陌生,他何時竟犯了這等低級錯誤,因為一個愚蠢的祝玉妍,便小瞧了天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