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目擊證人
冬天手機耗電快,我踏出“半斤廢鐵”,冷風一吹,電池容量欄已經變紅。剛看清時間是九點三十分,就彈出了只剩百分之五電量的告罄預警。
如果就這樣打車,下車的時候都未必能付得起車費。
記憶中旁邊的發廊早變成了連鎖奶茶店。好在店還在營業,櫃面上有幾排共享充電寶。我去借了一個,和賓館附近的機器不是一個型號。我怕沒法還,就蹲在露天燒烤攤附近,打算快充十分鐘。
離得最近的一桌酒氣熏天,我今晚沒喝酒,但味道黏在我身上,我也變得不太清醒。
忍到電量變成百分之十五,我撥通了裴雁來的電話。
第一次沒接,第二次響了四聲,對面才不緊不慢按下接通。裴雁來那邊挺吵,春節假期裏好像還在應酬。他打聲招呼,含著笑意,“你好。”
聽這個語氣。
操了,他是不是壓根沒存我的電話號碼?
也是,工作消息都用微信,非工作消息他看了可以不回。我和小米大抵都是雜亂無序的十一位數。匆匆一眼,根本記不清誰是誰。
……真會踩我痛腳。
本來想規規矩矩地自報家門,但叛逆的心思陡生。
記得跨年夜那晚,他踹我一腳,說了句重話,然後就拎著我的領子,把嘴唇咬出血,下巴快捏碎,但我醉了,他就當我什麽都不記得,第二天人模人樣無事發生。
有前車之鑒,我意識到裝醉是個避免尷尬的好辦法。他坦然自若,而我自欺欺人。
我演得很用心,幾乎是入戲了,刻意反應延後一陣,才大著舌頭吞吞吐吐道:“喂……你,你現在,在哪兒呢?”
對面沉默了兩秒,像是離席避到陽台,我聽見空調外機的嗡響,但觥籌交錯聲仍舊很近。
裴雁來語氣變得有些淡,反問:“我是誰?”
他以為我打錯了電話。
我只當沒聽見,繼續糊弄:“你,你說,你剛剛,為,為什麽不接我電話?我打……我草!”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腳一麻仰摔在了地上,尾巴骨撞得生疼,一時半刻沒爬起來。
我咬著牙想做戲做全套,趁熱再打個酒嗝。
裴雁來卻不清不楚地笑一聲,“林小山,”他輕聲叫我的名字,溫柔是離奇的錯覺:“你喝醉的時候不會結巴。”
“……”戲過了。
我擔心裴雁來把電話掛斷,於是也不演了,慌不擇路地開口:“哎,你別…”
話沒說完,手機聽筒就傳來了嘟嘟忙音。
“……掛。”
我第一次痛恨自己這麽了解裴雁來,幾乎一猜一個準。
我不甘心,電話繼續往那兒撥,手被凍僵,幾次沒點準圖標,手機連著充電寶都開始發燙,我還是固執地不願叫停。
直到電話撥出,嘟嘟響了七八聲,裴雁來才賞臉扔過來一句,溫聲道。
“有什麽事。”
烤羊肉串的爐煙飄過來,我被熏得眼淚直流,連忙爬起來,躲到隔壁大保健的側門。風吹動劣質的塑料珠簾,粉的黃的綠的藍的,聲響窸窣,我突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除夕那天,我給你發了新年快樂。不是群發。”我不再毫無意義地裝醉。
裴雁來嗯了一聲:“看到了。”
“……但你沒有回復我。”
他四兩撥千斤:“我以為我在工作群發過新年祝福。”
那不一樣。
我張著嘴,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麽話。
身側路過一對互相取暖的愛侶,兩坨擠在一處,是臃腫的親密關系。
老歪剛剛說的話還縈繞在我耳側。
——“你爸和你打完架的隔天,他鼻青臉腫地又來店裏了。我也不瞞你,他就是想找我打聽你的學校和住址。但很遺憾,我壓根就不知道。”
——“後來他為了蹲你,一連來了一周。他只悶頭喝酒,什麽都不做,我也不方便叫保安趕人。直到那帥哥和他撞上。”
——“……後來場面就有點血腥了,反正你爸慫了,沒人逼他,他自己跪著磕頭,腦袋還被帥哥踢了幾腳。帥哥還放了狠話。時間太久了,我也記不清楚,但大概意思是,‘從今天起他沒爸了,希望你記住’。太他媽帶勁兒了。”
——“我還以為你們倆談了呢。普通朋友能做到這份上?不太明白你們九零後。”
……我已經很多年沒想起過林輝這個人。
是死了,病了,還是為錢犯罪蹲牢子,都和我沒再有牽扯,像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我全然不知道,我這些年風平浪靜的生活,背後竟然有裴雁來在開路。
多管閑事不是他的作風。裴雁來既然能幫我到這個份上,又為什麽會一聲不吭地把我扔掉。
我真的只是塊可有可無的狗皮膏藥嗎?
自作多情是人的天性,我確實動搖了。
我嗓子發緊,問出口的話語無倫次,眼下和過往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