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騙人學法千刀萬剮(第2/3頁)

我們基層法律民工很難不屈服於資本主義的誘惑。五點半,我在前台邊上站著等人。有誰拍拍我的右肩,我無聲嘆口氣,往左看,果然是李笑笑。

“美女。”我理了理衣服:“很幼稚。”

她拎著包,高跟鞋踩著,只比我低半個頭:“謝謝誇獎。我心態就是這麽年輕。”

“……”

李笑笑:“幹嘛呢?等人?約會對象?”

“我只想搞事業。”我回:“等朋友,上回那個。”

說完這話,前台姑娘朝這邊古裏古怪地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到耿一直問手套的那件令人尷尬到社死的舊事。

李笑笑嗤笑一聲:“……搞事業?林小山,也不知道是誰,明明腦瓜子挺聰明,但就是天天當啞炮混日子,二十七愣能活成七十二。”

我閉嘴不答。

她今天格外喋喋不休:“認真的。學法的十有八九好勝心強。你呢?你對學科既不偏愛,物欲也不重,你為什麽?”

我垂眼看了看微信,十分鐘前,耿一直說五分鐘就到,也不知道現在堵在哪兒了。

“我猜猜。”她興致很高,壓低聲音:“下午是在說你自己吧?‘被人騙去學法’……和我說說,我們小酷哥是被誰忽悠了?”

我把手機收起來,面無表情:“恭喜,你猜錯了。”

她攤攤手,不予置評。

我思緒卻飄遠,心念間閃過林輝那張臉。是最後見面那次,在酒吧昏黃的光下,他鼻青臉腫,面貌猙獰,遠不如只四足的獸體面。

“我為正義,你信嗎?”

李笑笑拍了我一下。

長著一雙多情的火眼金睛,這位女士當然不信半糊弄人的托詞。

我疲於打機鋒,正暗忖耿一直為什麽還不來,就聽前台脆生喊了句,“裴律。”

比李笑笑反應快,大腦還沒連上線,我的眼就先黏上去。

別人辦公一天好歹衣服有褶皺,這人明明多熬一夜,還是西裝革履,領帶打得規整,臂彎搭著一件灰色大衣,不見半點狼狽。步伐很快,但走得很穩。

“裴律。”我和李笑笑幾乎一同開口。

他點頭,微笑,打了招呼,面目沉靜美好,目光李笑笑身上短暫停留以示尊重。但他沒看我。

門被推開,裴雁來迎著風走進昏暗的傍晚。

這待遇可太特殊了。

我隔著玻璃往外看。裴雁來走得越來越遠,我想跟上去,像從前數百個日夜一樣。走出兩步,但車燈一閃,引擎啟動,我靠一雙腿,連尾氣都抓不住。

在荒誕又狼狽的青春期,我也是這樣,像望穿湖底撈月的猴。有些時候很遠,有時又像是很近。

人也是容易產生幻覺的動物。

靠得太近,信以為真,然後得寸進尺。於是水裏的月亮碎成透光高壓雲,一擡頭,天上的月亮還在光年外高懸。

可能我真的發了很久的呆,李笑笑問了我什麽,我沒聽到,自然就沒答。再回頭,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在我眼前的只有耿一直貼在玻璃門上傻樂的臉。

我隔著玻璃敲了敲,走出去,心裏想的卻是:他也不傻。傻什麽呢?最傻b的明明是我。

吃了頓飽飯,耿一直開車來的,就沒喝酒。可上了車,車裏空調一打,血全往胃裏湧,困意難以抵抗地奔我而來。

最開始,耿一直還在嘰裏咕嚕,但我只聽清最後一句:“……哎,你今年還回去過年嗎?”

耿一直只說“回去”,不說“回家”。我沒家,在這些細節上,我這兄弟總意外熨帖又細致。

我沒考慮好,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視線變得模糊:“我睡會兒,到了叫我。”

沒剛開出五百米,果然有一場大夢將我困住。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夢到裴雁來,夢到高考半個月前,班主任通知家長擬報志願的那個傍晚。

和高凱結婚後,我媽對我的關心似乎比從前多。我不習慣,但我得承認,那時候,我很難對她硬下心腸。

她給我打電話,一個沒接,就打了第二個。她問我志願打算怎麽報,想學什麽專業,我只說,沒想好,不知道。

徐女士那段時間情緒不太穩定,聲音帶著點火氣:“小山。你糊弄我無所謂,但別糊弄你自己!”

“……”

我在廁所拐角掛上電話。

說實話,我不是在鬧脾氣。

按部就班渾渾噩噩的日子我過了太久,前十八年唯一清晰的目標是爭取和裴雁來搞同性戀。

我是真的沒想好,也是真的不知道。

那天放學,我跟在裴雁來後面,這一年,他似乎又高了一些。

沖動是突然來的。

“你以後想做什麽?”沒頭沒尾的,我脫口而出:“演員?經商?……你很適合穿西裝。”

他突然停下腳步,我的鼻梁直直撞到他的後背,雖然沒他鼻子這麽高挺,但是這麽來一下還是相當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