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新年

我留兩個掛在床頭,權當是先替裴雁來試試效果。

不知道是因為香包發揮了作用,還是白天太累,快速墜進夢裏前一秒,我還在稀裏糊塗地想著,竟然不是虛假宣傳……

一直沒找到脫手的機會,東西就在我手裏又捂了兩天。

轉眼就是大年三十。按理來說,是該合家團圓,聚在一起吃年夜飯。我煮好一鍋餃子,分一半裝在保溫盒裏,留到第二天。

突然,手機催命似的叫了起來。

這事兒吧,回憶起來也怪我。

誰讓我當時手忙腳亂,還沒看清是誰的電話就接通,開了揚聲器,甚至先打聲招呼說,“喂,你好”。

然後熱鬧而雜亂的背景音裏,我媽的笑聲擠滿本就不寬敞的廚房。

“小山,寶貝。”她聲音不得不放大,“在聽嗎?吃晚飯了嗎?”

我拿著樂扣餐蓋的手一頓,反應幾秒才說:“嗯。”

她沒在意我的冷淡,繼續道:“我正在你高叔叔家吃年夜飯。”她突然把聲音壓低:“他家裏人多,還有幾個和你同齡的孩子,你要不要過來一起……”

那頭人聲鼎沸,觥籌交錯亂出杯光。熱鬧得太滿,沒有絲毫容我插足的縫隙。

我合上蓋子:“不了。”

在另一頭的沉默中,我端著晚飯,放到茶幾上。一盤三十個,圓潤飽滿,挺好的。

家裏樓層住得低,樓下小孩兒大人紮堆放鞭炮的聲音傳了上來,鮮活得刺耳。

她很少對我提要求,可意外的,這次還在低聲堅持。

“寶貝,我就是覺得,大年三十,高凱一家齊齊整整的,我猜你一個人呆在家裏可能會無聊,所以才想叫你過來吃個便飯。”她稍頓,“高凱的家人也希望和你見見面,畢竟以後都是……”

話斷在這兒。

是什麽?

是一家人?

我塞了餃子進嘴裏。

蘿蔔牛肉餡,牙齒破開面皮,內裏汁水飽滿,肉質很鮮。餡是在菜場絞的,口味是我按菜譜調的,油香混著肉香,咬起來摻著點兒胡蘿蔔的脆。

剛出鍋的時候我就嘗了一個,味道明明很鮮,但現在卻覺得索然無味。

電視被我按開,屏幕上投出春晚主持人或貌美或端正的臉,報幕聲很大,足以壓過樓下孩子的嬉鬧聲,然後傳進聽筒。

“八點了,在看春晚,我不無聊。”我一句話把天聊死的功力雖然遺傳於我媽,但青出於藍,有過而無不及。

“……”她被我噎住,半晌才又說:“那行,你不願意我不會逼你。不過,如果你改了主意,隨時聯系我,地址我等下短信發給你。”

“還有,小山,”她說,“除夕快樂。”

我沒說話,她很快就自討沒趣地掛斷。

雖然我確實有意膈應她,但剛剛沒回她一句“除夕快樂”,並不是因為鬧情緒。

就在剛剛,春晚的鏡頭剛巧切到前排觀眾席。

——女人並不年輕,一身白色女士西裝,長發高盤在發頂,耳垂上掛著珍珠耳飾,唇色是很烈的紅。

她坐在一眾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堆裏,紮眼得要命,說一句美艷驚人絕對不為過。

重要的是,我前段時間剛親眼見過她。

就在教室門口。

“我草。”

我心道裴雁來他媽媽到底什麽來頭,一邊胡亂想著,我暗戀對象可真是個金疙瘩,得熬到年薪幾位數才能配得上這位鳳凰窩裏飛出來的主。

亂七八糟的想法轉了一圈,我驀地又想到張小毛嘴裏曾傳出的那些真假難辨的八卦。

窮有窮病,富有富病,沒錢的夫妻沒幾個不掐的,豪門家庭更是多生齟齬。聽說裴雁來也不是例外,家庭關系不睦,父母長期分居,他現在跟著母親生活。

我有點坐不住了。

今夜是除夕,這位女士妝容整肅地在首都參加春晚直播,裴雁來豈不是要一個人過年?

就像我。

可倒黴蛋只我一個就夠了。

我想給裴雁來發條微信,措辭半天,沒放出一個屁。把手機扔開,我煩躁地抓起頭發。

電視的聲音太聒噪。我把聲音調下去,打開窗子探出頭。

樓下比剛才還熱鬧,男女老少,三五成群,仙女棒和各色炮仗的火光在寒風中並不瑟縮,一派除舊迎新的好模樣。

裴雁來呢?

裴雁來吃餃子了嗎?裴雁來點鞭炮了嗎?裴雁來玩兒仙女棒了嗎?

多管他的閑事成下意識反應,我忍不住想,陵市冬天這麽冷,裴雁來是不是也沒人陪。

等回過神,我已經裹著那件買大一個號的黑色羽絨服,流浪漢一樣站在裴雁來小區門口了。

可他家裏沒開燈。

我興沖沖跑來,忘記提前問裴雁來到底在不在家。到了地方,我著急忙慌地一摸口袋,發現手機也忘帶了。

杵在零下十度的街頭,我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