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半的陽水,浩湯的江面飄起一層白霧,深秋濕冷的江風中,卻能聽見湍急水流打著轉往下遊急速湧去的嘩嘩聲。

冷得在場所有人的眉眼額發都結了一層冷霜,卻絲毫澆不滅楊延宗的心內的焦灼。

得訊後他快馬不到一個時辰就趕到現場了,那時候天還沒黑,他親自帶人沿著河岸搜索了數十裏,可丁點音訊也無,蘇瓷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自己的人,還包括沿岸所有大小漁船和水手都發動了,重賞之下這些靠水維生的老百姓非常積極,撐船下水凍得臉都青了,可就是沒有一點點的線索。

湍急的河水,滾滾的波濤,能掩蓋太多太多的東西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所有人的心不禁沉甸甸下墜,楊延宗一到,誰也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急得眼睛都紅了阿康慌忙跪下請罪,急怒攻心的楊延宗直接給了他一記窩心腳:“我讓你領這麽多人出門,你就是這麽保護她的?!”

但誰也顧不上多說這個了,阿康沒大事,趕緊爬起來,楊延宗急令他帶來的和原來在的人手分成多個小隊,還發動了大量群眾,務必要找到她!

可根本找不到。

找了整整一夜,所有能想到可以搜索的位置都搜過了,沒有,蘇瓷不見已經將近十二個時辰了,可以徹底定性為失蹤了。

陽水找不到,楊延宗甚至掉頭沿著永濟河一路往上遊找回去,就怕阿康他們追得太急有所紕漏,給了那些人可趁之機。

可就是沒有。

下半夜下起了小雨,濕漉漉的澆了一身透,冰冷入骨,楊延宗臉色鐵青的可怕,他已經一路找回永濟橋頭,甚至親自勘察過現場,可就是找不到人!

冰冷冷的雨絲,幽黑湍急的河水,四顧荒野茫茫,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焦急席卷心肺,她到底在哪裏了?!

“瓷兒,瓷兒!!!”

……

蘇瓷現在也不知自己具體在哪裏,可能還在陽都地界吧,很大約很快就不在了。

那兩個北戎人水性之好完全出乎她的預料,竟然和她不相伯仲,並且對方身手明顯極高,她能趁其不備一次兩次,但在面對面硬杠的時候肯定就是杠不過的,最後的記憶就是後頸一痛。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被塞進一個狹窄的桶裏,桶壁腥呼呼滑膩膩的,感覺很像漁民裝漁貨的那種桶,然後她猜自己是被塞進一大堆漁獲裏了,因為她聽見隔壁桶裏有魚兒扇尾巴的“啪啪”聲。

不,不,剛才說的有點不對,這桶其實應該是個大桶,她之所以感到異常狹窄,是因為裏頭不止塞了她一個人了。

他們被以不規則的姿勢很粗暴塞進桶裏,然後封上蓋子,她隔壁的人掙紮動了動,一個濕漉漉的鞋底子踩到她臉上了,蘇瓷:“……”

“喂喂,大兄弟別動了,你踩我臉了。”

對方十分驚慌,趕緊縮回去,急忙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正值變聲期,一把公鴨般的破鑼嗓子。

這時候,桶裏的第三個人(這個破桶居然裝了三個人!!)驚了一下,有個女聲,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是蘇妹妹嗎?”

蘇瓷:“……”

臥槽,這不是任氏的聲音?!

她大驚:“任姐姐?”

“是,是我!”

雙方都有點激動了,“怎麽,怎麽你也……”

任氏忙給兒子介紹,“穆兒,這是你楊家嬸嬸,”公鴨嗓就喊了聲:“楊嬸嬸。”蘇瓷忙應了一聲。

三人壓低聲音,蘇瓷說:“我是回綏平搬家的,誰知路上遇上黃家史家余孽還有北戎人,掉進河裏然後就這樣了。”

通過訊息交流,蘇瓷才知道,原來當天任氏是出門拜佛了,她是個比較信佛的人,像菩薩誕這種日子一般都會去寺裏添點香油的,長子護送母親出門,無獨有偶,也是遇襲了,母子倆先後墜河,不過他們墜的是通明河。

季元昊當年為防四王給他塞妻室,早早就成親了,次年長子出生,今年已經十四歲了。

蘇瓷十分驚訝,因為光看臉,真看不出季元昊和任氏有這麽大一個兒子了。

任氏笑了下,摸摸長子的腦袋。

蘇瓷摸下巴:“這麽巧啊?”

是啊,這麽巧,很難讓人不把兩茬事兒聯想在一起,現在三個人被塞在同一個桶裏就是證據。

蘇瓷小小聲:“咱們得想個辦法脫身了。”

誰說不是呢,任氏也有點焦急,逮住他們的可是北戎人啊,一旦被運離大慶,那可就糟糕了!

可想脫身,談何容易呢?

三人先是趴著大桶的縫隙,努力往外看,這個大桶很陳舊,桶壁有不少不規則的裂縫,從外面看不到裏面,從裏面卻能看到外面,三人努力望了一陣,最後是蘇瓷這邊能勉強看到一點點,她努力伸起頭,透過縫隙和長滿青苔的夾板地面,她看見一點江面,余暉暗紅,一點點消失在江面上,水面漸漸蒸騰起一點薄薄的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