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二天,顧聽霜醒得很晚。

他一路追著寧時亭過來,長途跋涉,又在陣法裏困了那麽長時間,體力不支。見到了寧時亭,他終於得以睡上一個好覺。

沙沙的聲音刮在他耳畔,顧聽霜在睡夢中,下意識地以為是小狼在用爪子撓他的衣領,伸手一把抓住,指尖蹭過溫軟的呼吸時,他才察覺不對,猛地睜開眼睛。

鮫人烏青石一樣眸子對上來,視線清透,顧聽霜這才看見自己的手——抓著寧時亭手邊的一本書。

柔軟的鮫人正躺在他懷裏,安靜地翻閱著一本書。一晚上一早上過去了,寧時亭早就醒來,但是卻沒有驚動他起身,也沒有偷偷從他懷裏鉆出來,只是指揮小狼幫他叼了一本閑書,安靜地看,等他醒來。

顧聽霜注視著他。

寧時亭輕輕說:“殿下這樣隨手抓東西的脾氣,下次得讓殿下戴手套,而不是臣。”

顧聽霜啞著聲音說:“那也是被你毒死,我甘願。”

說罷,那本書就在他頭頂輕輕一敲,寧時亭低聲道:“殿下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畫本子,也別說這麽奇奇怪怪的話。”

但顧聽霜看見,他的耳尖微微的紅了。

“其實我還看過更多。”顧聽霜伸手一攬,將寧時亭整個人從身側撈到身前,輕輕撫摸著他銀白的發。他心跳很快,也驚異於自己的大膽——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昨天和寧時亭說開之後,寧時亭忽而就沒有要立刻和他劃清界限的意思了,只是讓他知曉之後,安靜地縱容他。

仿佛是臨別前的嘉獎。

他看出了這層縱容,也有點破罐子破摔一樣,生出一點原本不敢有的幻想,說著不越界,實際上行為舉止已經越界了。

寧時亭被他抱在胸前,神色很平靜,或者說,也有一種強壓著的鎮定。

“你臉紅了,寧時亭。”顧聽霜認真指出,“耳朵也紅了,你自己沒有感覺嗎?”

寧時亭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耳尖,手還沒伸出去,就見到眼前的少年惡劣地笑了起來,頓時知道是顧聽霜在戲弄他。

“你心虛。”顧聽霜不管不顧地把他揉進懷裏,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聲音悶悶的,還有一點委屈,“別說話,要是我說得不對,也不要告訴我。就讓我當……你對我,還是有那麽一點不同吧。”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寧時亭輕輕說:“好。”

*

兩人就這麽交頸鴛鴦似的抱了半晌,直到外邊焚流派了山裏的信鳥來報,說是山下來了人:“要請寧公子出山。”

顧聽霜還抱著他沒起來,瞬間放出一縷靈識,讀取了信鳥的眼睛——信鳥翺翔天空,低頭俯視山下陣法前的來人。

那是一整列裝備齊整的士兵,鎧甲紋樣上都帶著冬洲與顧氏家紋的紋樣,一身暗紅,仿佛在漫天飛雪中幹涸的一小片血跡。

為首的人一身冷硬,聲如洪鐘:“晴王殿下特派使者,料想寧公子看望故人時間已久,心願也了,請寧公子隨軍出山,吾輩在此恭候。”

顧聽霜收回靈識,低聲告訴寧時亭:“是我爹的人——你到底是晚了多少天沒回去?”

“在外邊走走停停,一時貪玩,就忘了。”寧時亭輕輕笑,“的確本該一來冬洲就去見晴王爺,畢竟我殺那九尾狐狸一條命,是前來請罪的。既然殿下也這麽覺得,殿下要催臣走,臣就現在跟他們回去吧。”

他說著就要起身下床,顧聽霜趕緊把他撈回來扣進懷裏,不讓走,悶聲說:“那陣法厲害嗎,可以多困他們幾天嗎?”

“至多三天。”寧時亭說。

“三天太少了。”顧聽霜皺起眉,面容也嚴肅起來,撒嬌賭氣似的,“你就不能不去嗎?”

寧時亭久久沒有聲音,過了一會兒,輕輕說:“臣在想。”

顧聽霜低聲問:“在想什麽?”

小狼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了,跑出去玩了一會兒,這時候又甩著尾巴奔了回來,看見他們倆抱成一團,先是有些興奮,隨後覺出了不對味——它跳上了床,非常努力地用鼻子拱顧聽霜的手臂,想要在大狼和魚之間擠出一個位置來,可惜未果。

“在想殿下,是否可以隨臣一起前去。”寧時亭輕聲問,“殿下想嗎?”

“你願意嗎?”顧聽霜怔了一下,認真說道,“我一直就想陪你前去,但你之前一直不許。”

“殿下想去就去吧,只要不露出鋒芒,不讓殿下靈修之法和小狼被發現,王爺不會針對您,反而還可能因為您,對我這邊寬松一些。”寧時亭伸手拍了拍他的頭,眼底帶上了一些笑意,“殿下都追來了冬洲,還想讓我怎麽辦呢?”

顧聽霜眼睛亮了起來。

他低聲說:“有你這句話,我就覺得值了。這一路過來……再難過,有你這句話,我都不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