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寧時亭沒有動。

顧聽霜重復了一遍:“過來陪我睡覺,寧時亭,還是你覺得我是我爹那種人,會對你做什麽嗎?”

他這句話隱藏著怒氣和不甘,沉沉的情緒中沒有責怪也沒有其他,他是一個撒嬌生氣的孩子,對寧時亭明明白白的表達著不滿——他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這句話已經十分露骨了。

他知道寧時亭已經知道了。三年的陪伴,這麽長時間的君臣朝夕相處,寧時亭了解他,他也同樣了解寧時亭。

寧時亭不是那種會突然興起做什麽事,而不問他意見的人,他今天能提起給他選妃這件事,盡管態度和平常都是一樣的,但是顧聽霜就是知道。

他本來就是敏感多疑,心細如發的少年。

小狼趴在寧時亭膝蓋上,用暖烘烘的肚皮壓著寧時亭的雙手,它能感覺到寧時亭的手抖得更加厲害,於是擡起爪子踩了踩,想要跳下去,卻被寧時亭抓住了,有點用力地抱在了懷裏。

寧時亭神色滴水不漏:“請殿下好好思考一下臣今天說的話,臣要先回……”他頓了頓,一時間竟然沒有想到應該去哪裏,過了一會兒才說,“去聽書那裏,給他講學了。”

他揪著小狼把它放下,隨後轉身要離開,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輪椅滾動的聲音跟了上來,顧聽霜直接伸手把他拽了回來!

少年人的手掌滾燙有力,不知道是顧聽霜在發抖,還是他在發抖,寧時亭只覺得整個手臂都抖得厲害,腦子裏嗡嗡地像是不太聽他使喚。他被扯得退了一步,顧聽霜看他皺了皺眉,一瞬間又放松了力道,但仍然扣著他的手指,只是在那裏與他僵持不下。

顧聽霜啞著聲音說:“只是陪我睡個覺,寧時亭。”

小狼嗚嗚地叫著,在他們兩人之間打轉,似乎不太理解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毛茸茸的小白狼時而過來嗅嗅寧時亭的衣角,又時而回頭看看顧聽霜。

最後它像是懂了什麽,扯住寧時亭的衣角往裏拖——它隱約知道,他的王好像想要留下魚,可是魚在生氣。

寧時亭被小狼這麽一扯,這下整個人都跌跌撞撞地往裏走了過來。顧聽霜順勢松開了他,偏頭去看地面:“早這樣不就好了,快點過來給我揉穴位,我頭疼想不了事。”

他聽見寧時亭輕輕嘆了一口氣。

今晚寧時亭倒是沒有再走,他留了下來,只是脫外袍的時候稍微猶豫了一下。

顧聽霜盯著他看,嘴唇緊抿。

他猶豫什麽?

他以為他會隨便碰他嗎?

寧時亭避開他的視線,還是將外衫解開了,就像前幾天一樣,只留一件薄薄的裏衣。而後他爬到床的裏側,安靜地躺下。

他表現得一切正常,顧聽霜才覺得心底那股子又酸又辣的悶火稍稍小了下去。

小狼在床下徘徊,不敢上來,顧聽霜勾勾手把它提上來了,抱在胸前。

他依然和平常一樣,面對寧時亭躺著。

寧時亭一如既往伸手過來替他按揉太陽穴,這雙手,這一身柔軟的香氣,這近在眼前的淡然的雙眸和柔軟的銀白發絲,都莫名讓顧聽霜起了一點焦躁和叛逆的心思。

寧時亭按了一會兒後,顧聽霜揮開他的手:“算了,你睡吧,你說得對,沒什麽用,該疼的還是疼。”

寧時亭安靜地看著他:“是,殿下。”

顧聽霜忽而覺得自己無法再面對他這樣的視線了,他直接翻身過去,背對他,悶悶地甩下一句:“我先睡了,你也早點睡吧。”

小狼不知所措,它嗅了嗅顧聽霜的脖子,往他背上扒了扒,而後又鉆回寧時亭這裏。

但是寧時亭你的懷抱很僵硬,寧時亭的雙臂也不像從前那樣熱情地歡迎它,也沒有主動把它圈起來裹住。小狼於是自己在枕頭附近走了走,把自己卷成一個圓,睡了起來。

顧聽霜沒有動他,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

他背過身去,距離一下子遠了很多,似乎連衣角都不願意碰到他。

床頭的燭火從頭燃到尾,然後撲哧一聲熄滅了,房裏一片漆黑。

呼吸聲清淺,彼此的都能聽到。

寧時亭閉著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而聽見眼前人低低地問了一句:“寧時亭,你睡著了嗎?”

那聲音太輕,他幾乎以為顧聽霜在說夢話。

他等了一會兒後,發現顧聽霜沒有動靜,於是睜開眼看了看。顧聽霜依然背對他睡著,他把被子全都留給了他,身上一大半都沒蓋上。

顧聽霜不怕冷。

這一點寧時亭其實一直都知道,但是一直都不太理解。

他睡不著,先把已經開始打呼嚕的小狼輕輕地拖回被子裏,輕輕摟住它,摸了摸它在外邊凍得冰涼的毛。

隨後,他輕輕地往前挪了挪,將身上的被子送出一部分,伸手去給顧聽霜掖被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