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與此同時,茶鋪的兩個少年也察覺了氣氛有異。傅慷這次不用韋絕提醒,一眼望過去,就對上了顧聽霜陰沉的眼神,那一刹那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他想起剛剛韋絕說的——“他自從那之後,性情陰沉了許多,不好惹”,他也無法把記憶中的顧聽霜和剛剛轉身過來的這個少年聯系在一起。四年時光,顧聽霜仿佛從頭到腳經歷了脫胎換骨的改變,昔日那個仿佛會發光的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直視的老成與冷漠,盡管面容長開,比起以前的周正,現在他的俊朗已經有了幾分驚艷的意思了,他像晴王,卻又不像晴王,坐在輪椅上的時候,也依然脊背挺直,目光銳利,如同一株青松。

只可惜是被折斷的。

這個念頭掠過的刹那,顧聽霜已經來到了他眼前。傅慷渾身一輕,被一柄長劍挑著領子硬生生地挑起來,直接往一邊狠狠摜去!

哐啷一聲巨響,茶桌被砸得四分五裂。滾燙的茶壺裂開,澆了傅慷一身,直接讓他慘叫了起來。一樣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奇恥大辱,傅慷費力爬起來,當場就要擼袖子走人,被韋絕硬生生拉住了:“你冷靜一點!”

“我非宰了他不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以為他是誰!”傅慷隨手抽出佩劍,雙眼通紅。

他沖過來的時候,顧聽霜眼皮都沒擡一下,左手一松就帶著輪椅往旁偏了偏,傅慷充滿狠勁的一劍直接撲空,緊跟著咽喉就貼上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一招之間即見勝負。

傅慷一點都不敢動了,他拼命垂眼去看橫在自己頸間的寒刃,隱約間感覺到鞋面附近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在竄動,齜牙,冷汗直冒,他想看那刀刃已經進到多深,想看自己腳邊毛茸茸的是什麽東西,但是逼近的疼痛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是死亡逼近的戰栗。

韋絕當機立斷,在另一邊跪下來磕了幾個頭:“見過世子殿下,我們不懂事出言冒犯王妃,罪不可恕,但請殿下饒恕傅慷一回,我們今後一定悔改。”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不是這麽用的。”顧聽霜一擡手,劍刃調轉變為劍腹,平平地往傅慷喉頭一拍,把傅慷拍得兩眼一黑往後栽倒下去,差點當場嘔出血來,“你們倆,本來不夠格被我收拾。年紀輕輕火氣這麽重,我用這把劍給你壓一壓。今日你們出言侮辱本王座上賓,來日,我等你們家主事的登門,給我身邊這位寧公子道歉。”

他一句“本王”,韋絕和傅慷都愣了。

“原來是寧公子!”

旁邊有人七嘴八舌地議論道,旁邊的人也認出了寧時亭,恍然大悟。

茶鋪老板一邊心疼他被摔碎的桌子,一邊小聲罵:“寧公子開民事堂送返魂香,幫我們造冰屋趕跑雪妖,哪個不長眼的說這麽難聽的話!”

寧時亭輕輕說:“殿下……”

一句話沒有出口,他的手突然被一只灼熱的手抓住了,穿過垂落的袖子,準確地將他的手掌包裹在掌心。洛水霧無形無色,戴上去仿佛沒有戴一樣,日光映照下,還能看見肌膚細膩的紋理。

顧聽霜眼神平視前方,某種滿是陰戾。

他沉聲說:“不認得本王的,好好記住,以後有的是時間讓你們認清楚。都給看清楚了,寧公子是本王座上賓,本王的人,再有汙蔑中傷者,剁碎了喂狼。”

寧時亭想動,但是顧聽霜牢牢地拽著他。指尖傳來的觸感無比溫熱。

所有人都在看他們,盡管這句話出來之後,周圍人都紛紛跪下來行禮,但是顧聽霜依然沒有松開他的手,並且握得越來越緊。這只手好像傳達了顧聽霜的某種意願:他要在這個時候給他以支撐,不管他是否需要。

就是這樣直接地、霸道地向所有人宣告,這是狼的行事法則,直接將獵物圈入自己的領地範圍,任何人不能進犯。

“走了。”顧聽霜叫走正在持續往傅慷那邊哈氣的小狼,轉著輪椅往之前的方向繼續走去。

他依然沒有放手,寧時亭比起之前扶著顧聽霜的輪椅,倒不如說現在是被顧聽霜牽著走,他微微俯身遷就他,一直握得手指暖洋洋的。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這邊發生的事已經傳遍了大街小巷。青鳥打聽來的消息也已經證實,晴王世子的確已經被封為靈均王。

再往後走,他們遇到的所有人都自發行禮參拜,顧聽霜也依然握著他的手沒有松開。

長長的街道一路走下來,只有寧時亭一人不跪不拜,他難得覺得自己遇到了一些無法處理的、棘手的事情,想掙開,力氣又不比顧聽霜的大。細不可查的糾纏掩藏在兩人湊近的身影間,輕小的分合、扣緊像是扣在人心上。

顧聽霜鐵了心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他對他的態度,看見他們相握的手指,要替他澄清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