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顧聽霜僵硬了一會兒沒說話。

寧時亭有湊近了問:“殿下現在當真不吃?再過一會兒可就老了,不好吃了,不是殿下吵著要吃的九珍合酥了。”

“我哪裏有吵著要吃?”顧聽霜終於動了動,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像是不耐煩,又不像是不耐煩,低聲說:“鮫人找死,敢這樣對你的少主人說話。”

“臣一直是這樣,往後殿下就知道了,以後臣也會是這樣。”寧時亭笑眯眯地。

他看顧聽霜倚靠在床頭,於是走過去將九珍合酥放下了,又輕輕地打開盒蓋給他看:“喏,殿下可以吃了。”

香味像是在那一瞬間爆開了一樣,濃郁的甜香和果香芬芳溢出,讓人禁不住食指大動。

顧聽霜看了一眼,眼睛再度不自然地挪開了視線,沒什麽表情地說:“就這麽吃?你伺候我爹也是這樣嗎?九珍合酥又幹又粘牙。”

寧時亭還是笑,低聲說:“那臣去為殿下泡茶,殿下是想喝金風玉露呢,還是想喝雲頂白雪呢?”

顧聽霜:“……水。”

寧時亭就去給他倒水。

顧聽霜還是個少年,雖然九仙洲人民飲茶成風,但是這孩子顯然並不是特別喜歡茶這種東西,向來只肯喝什麽果汁呀,仙樹凝露呀,水呀。

他為他倒了一盞清水,往裏面放了一顆凝露香,端過來給他。

顧聽霜靠在窗邊,寧時亭站起來時總是比他高,微微俯視他的樣子,但是也許是把顧聽霜那句似有似無的職責當了真,又或許是他真是按照服侍顧斐音時作為下臣的本能反應一樣,寧時亭將茶盞放在他身邊後,就稍微退開了一步,俯身半跪在他床前,仰頭看著他。

這樣的姿勢,這樣的神情,甚至這樣一雙發亮的眼睛,都和顧聽霜白天,以小狼的眼睛在室內看見的一樣。

是那樣虔誠、乖順、溫和。

也是那樣的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毀滅他,因為這是他表示:自己是他的所有物的一個代表。

以這樣無聲的、柔軟的姿態,宣告自己的所有權,如同每一只狼在選擇加入他的族群前會做的那樣,在面前蹲下來,俯首帖耳,請求他的祝福與慈悲,宣告從今以後為他而生,為他而死。

顧聽霜垂下眼看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種悚然的快樂,仿佛有電流從指間蔓延到發絲。

陰沉的想望在這一刹那也爆發了出來,他在這一瞬間甚至產生了想要伸出手,掐著寧時亭的脖子把他拎到身前,掐在懷裏惡狠狠地作弄、欺負的欲望,這種幽深惡劣的願望以前從來不會降臨在他身邊,因為顧聽霜是顧聽霜,向來以清風明月為伴,唯一曾經產生過的願望,只有和群狼一起歸隱山林。

寧時亭也像是病了,顧聽霜仔細看了幾眼後也很快發覺到了這一點。

他的指尖動了動,想要伸出手的願望被自己強行壓制了下去,因為不知道這只手伸出去後會造成什麽樣的結果——

顧聽霜的喉嚨動了動,吞咽了一下唾沫,隨後啞著聲音問寧時亭:“你生病了?臉色這樣差,給我做的東西不會也過了病氣吧?”

聽他這麽說,寧時亭才反應了過來,他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的確感覺有些滾燙,於是低笑著說:“看來是人不能裝病,一旦裝病了,是會被神靈責罰,以後真的要生病的。下次我不這樣了。下午回來時覺得頭有些暈,以為是沒有休息好的緣故,結果現在仿佛是真的病了。”

“既然如此,殿下緩一緩再吃吧,臣下次再為您做一次九珍合酥。”

說著,他伸手要來拿桌邊的食盒,顧聽霜卻猛然按住了他的手——差一點就按住了他的手,在按住之前想起了什麽,而後往上揪住了他的袖子,把寧時亭硬生生地往前扯了扯。

寧時亭自己沒有反應過來,被他這一下扯得一個趔趄,半跪著靠在他床邊,還是有些狐疑地擡眼看他。

顧聽霜頂著他清亮的眼神,硬著頭皮看他:“不用了,沒事。”

寧時亭猶豫道:“可是……”

“我說了不用就是不用,你鮫人這麽嬌氣的身體,自然容易被人過病氣。但是我和你不一樣,寧時亭,我從小到大就沒生過病。”

顧聽霜說。

這個海口誇得有點大了了,顧聽霜話一出口,很快就給自己補充了一句:“我是說……在毒瘴以前,事實上,除了毒瘴帶來的病以外,這幾年我也沒生過病。所以你的一點病氣實在不是什麽問題。”

寧時亭欲言又止,還想說的時候,就見到顧聽霜已經拿起了一塊九珍合酥往嘴裏送,面無表情地咀嚼了一會兒後,又喝了一口水,看著他。

這個意思就是他已經吃過了,沒有事情,現在這一盒九珍合酥的歸屬權在他顧聽霜手裏,寧時亭這個叫人已經沒有權利擅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