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見到寧時亭開始給他做了,顧聽霜反而不著急起來,又跟他說:“倒也不必如此著急。”

寧時亭看得明明白白。

這位世子殿下今天幾次欲言又止,無非都是想催他動手做九珍合酥,但是又不肯明白講出來。一旦確定了他真的已經開始做了,又開始賣乖,說不費事,明面上顯得一點都不著急的樣子。

這麽想著,唇邊也露出一點笑意。

顧聽霜問他:“你笑什麽?”

寧時亭把手中的洛水霧手套緊了緊,找了根繩子緊緊紮住,然後繼續握著玉杵搗弄核桃碎。

“我是想起來,我以前在冬洲的時候,有個人曾經告訴我,說有的小孩要糖吃就是直接要,但是有的小孩就不敢說。”

“哦,你是哪種?”顧聽霜擡頭看他,撞上他的眼睛後,總是覺得他的眼睛太亮,有些晃人,於是又順著他的脖頸往下,停留在他那雙修長的手上。

“我是不敢說的那種。”寧時亭說,“殿下的話,大約是不說要,也不說不要,但是會攆著人家不放的那種,不把糖塊兒喂進你的嘴裏不算完。”

顧聽霜眯起眼睛警告他:“寧時亭,你就是這樣對你的少主人說話的?”

寧時亭今天是太放肆了。被他這樣一說,也還是笑,低頭下去做著手上的東西。

顧聽霜心中思忖,到底還是拿不準這個鮫人的心思。

他到底是覺得他兇呢,還是覺得他不兇呢?

這樣的問題似乎注定是沒有答案的。

一個安靜的下午,顧聽霜看書,寧時亭給他做糕點,透過輕薄透明的手套,晶瑩的細粉殘留在手心,身上的香氣也被沖淡了一點,帶上了人間煙火的味道。

小狼幾次要湊過去舔磨碎的核桃粉,被寧時亭低聲呵斥,又擡手輕輕打了幾下。

小狼不怕寧時亭,可是小狼怕顧聽霜,有他在旁邊,也不敢太過放肆,只是扭著屁股甩著尾巴,歪歪扭扭地去蹭寧時亭的膝頭。

沉默了一會兒後,顧聽霜似乎是覺得,還是應當找點話說,於是打上了寧時亭那雙手套的主意,仿佛沒話找話一樣:“你喜歡戴這個手套嗎?”

“不喜歡,殿下。”

“我看你經常戴,聽說洛水霧戴上去也沒有感覺,是這樣的嗎?”

“還是有區別的,殿下。”

顧聽霜坐在桌邊另一側,聽罷停下來看了看他。

寧時亭湊巧也剛磨完了一小盒谷物粉末,正打算將它們擺盤放好,這個空档的時候,就聽見桌子咯吱咯吱被輪椅撞了一下,擡頭是顧聽霜挪了過來,正在低頭,有些不悅地調換著輪椅的方向。

一條長桌,他往這邊挪了挪。從跟寧時亭相對,變成靠著他一側坐著。

就這樣直接湊了過來,伸出手來,捉住了他的手。

這一刹那風靜止,顧聽霜屏住了呼吸,寧時亭也愣住了。

顧聽霜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只是本能地湊了過去。剛剛他從寧時亭背後經過,寧時亭輕輕擋住的那一下,朦朧的觸感稍縱即逝,頃刻間便放了過去, 讓他幾乎來不及記住。

這一次他想認真記住,就伸手去握了。

掌心微微發熱,連帶著心臟某處微茫的地方也失措無常起來。

他沒體會過這種感覺,這是瑟縮、畏懼的感覺,那一刹那他甚至不敢看寧時亭的眼睛。

可顧聽霜又是如此厭惡被這種他看不起的情緒所支配的感覺,所以他反客為主——手腕上翻,由下往上握住寧時亭的手,仿佛是個把脈的姿勢,又順著深陷進去的指縫遊移進入,然後握住他的指尖。

他沒碰過寧時亭幾次,唯一有印象的一次還是上一回在百草園中,他扣住他下巴的那次,觸感稍縱即逝,而後被迅速反撲的毒性打斷了。

這次觸碰卻讓他無比清晰地回憶起了當初的感覺,甚至比上次還要鮮明。

寧時亭的肌膚軟得不像話,好像再往裏掐,就能輕輕掐出水來一樣,骨骼也柔軟,比平常人微低的體溫更好地描摹了他手指的形狀。顧聽霜從沒想過一個男人的手也可以這樣柔軟,他不知道這是北海鮫人特有的體質。如果在水中,寧時亭還能變得更加柔軟。

他頂著內心那股不確定,就這樣坦然而直接地扣住了他的手。

而寧時亭也在微微的詫異之下,有些訕訕地說:“殿下,別鬧了……”

手裏的指尖微微有了一點要溜走的勢頭,顧聽霜卻更加握緊了他的指尖,強行鎮定地凝視著他的眼睛:“你喜歡戴著這個手套嗎?”

“殿下方才問過一遍了。”

“那就再回答一遍,我問話時,你不要頂嘴。”

寧時亭像是有些無奈似的,輕輕嘆了一口氣:“不喜歡,殿下。”

“那你讓我爹幫你清除體內的毒。他以後要幹什麽,你我心裏都清楚,我也信他能把避塵珠拿到手,你也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