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天際墨色越來越濃稠,形成一大片沉得仿佛滴水的烏雲。

譚仲祁從暗色最濃重之處,破空而出。

他立於雲端,放縱天魔的氣息,強勁的氣流將衣袍頭發吹的獵獵作響。

鎮守星辰台的夫子、周邊巡邏的修士察覺到天魔的氣息,空中傳來數道厲呵。

“放肆!”

“大膽天魔,居然敢來書院撒野!”

“抓住他!”

重重陣法屏障豎起,籠罩星辰台。

與此同時,數道流光朝烏雲深處的譚仲祁疾馳而去。

有的是蘊涵劍道劍意的靈劍,有的是引動風雷的符箓,有的是精妙術法形成的靈獸,甚至還有陣陣仙音……

明知來者是天魔卻還出手的,無一不是強者。

流光如雨落,刺入濃重烏雲中,如砍菜切瓜一般,將烏雲削的七零八落。

那片“夜幕”即將潰散時,譚仲祁揮袖一震,眉心紅痕鮮艷似流動的血,滾動得烏雲猛的炸裂開來,將術法流光盡數席卷其中。

雙方力量還未完全抵消,一道玄光便突破封鎖,撞上了重重陣法屏障,只聽“卡擦卡擦”幾聲,陣法屏障裂開幾層。

夫子們正要再度出手,便聽一道清越的聲音笑盈盈道:“讓一讓,我來。”

一聽這聲音,夫子們退到了一邊,抱著手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讓一讓,魔君要出手了,留個空地。”

“裴夫子,你這學生打起人來,看的就是爽……”

烈焰自星辰台沖霄而起,裹挾著鋒利的殺氣,比之修羅地獄更加尖銳,更加可怕。

下一刻。

“砰——”

玄光與烈焰僵持片刻,被烈焰砸中,從天際砸進了地板裏。

譚仲祁狼狽的從玉石台階上站起來時,衣袂破碎,身上多出幾道長長的血痕——那是他強行突破陣法屏障時,被反噬的傷口。

擡頭,一點極刺眼的焰光劃過臉頰,譚仲祁睜大眼睛,卻一動不動。

槍尖停留在他眉心,堪堪劃破皮膚,從傷口溢出的血液被長槍貪婪的吸收。

環繞在譚仲祁周身的天魔霧氣,遇到陸離槍後,便瑟瑟的向一邊退避。

譚仲祁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模糊散去,他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鐘應隨意坐在高幾階的台階上,骨節分明而有力手指握著通體晶紅的陸離槍槍身,背對著光線,斜睨著天魔。

姿態散漫,神態悠然而倨傲,如深淵如瀚海般的力量卻透過槍身,積聚在槍尖。

即便譚仲祁沒有恢復神智,在這般力量下,天魔的本能也會驅使他趨利避害,暫時示弱。

“不反抗?”鐘應挑眉,因為逆光的原因,桃花眼格外的黑沉深邃。

他饒有興致的把玩的陸離槍,槍尖離開了譚仲祁的眉心,隨意的貼著他的臉頰,仿佛隨時要將人捅個對穿,笑道:“說,譚霈想做什麽?”

“……”

鐘應撇了撇嘴:“橫沖直撞闖書院,你們沒什麽目的,我可不信,老實交代吧。”

在鐘應認識中,天魔無理智,受譚霈控制,聽從譚霈命令,天魔所做的一切,自然是譚霈、或者說離芳水鏡吩咐的,譚霈身為天魔的主人,可以輕易透過天魔,看到這一幕。

鐘應便道:“譚霈,你不想我毀了這個天魔,毀了你老祖宗這具殼子,你最好說清楚。”

鐘應已不是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少年了,如今的魔君自然有那個能力,沒看到身為深淵之主的阿離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嗎?

天魔以往猩紅冷酷的眸子中,掠過種種復雜的情緒波動。

那絕對不是天魔擁有的目光!

鐘應心中閃過些許古怪,正疑惑時,便聽譚仲祁道:“霈兒……死了。”

“死了?”

譚仲祁闔上眸子,聲音含著些許沉痛:“我動的手……”

鐘應眼角一跳,意識到了什麽。

君不意緩步踏下台階,目光落在譚仲祁身上,衣擺拖過階梯,如流動的雲:“你恢復記憶了?”

譚仲祁嘆了口氣:“對,霈兒千辛萬苦尋來丹藥,為我恢復神智。”

“怪不得怪怪的。”鐘應嘖了一聲,收回陸離槍,往肩膀上一扛,完全不擔心天魔跑掉,“你跑來這裏幹什麽?”

譚仲祁道:“我來贖罪。”

鐘應微楞:“你覺得你說的話,我們會信?”

譚仲祁望著鐘應,望著君不意,透過兩人望向了星辰台,看著雲霧籠罩下的青嵐疊翠、重重宮閣,目光由滄涼轉向平和。

“我不是霈兒。”他道:“自我恢復記憶神智後,我便不是天魔,而是譚家曾經的家主,譚家的根系如今還在尚合郡,我不可能不管不顧。”

在那般目光下,鐘應心中信了幾分,收起了聲音間的尖銳:“……這就是你橫沖直撞,闖進書院的原因?”

譚仲祁搖頭:“我若是光明正大的求見,怕是見不到能說得上話、做得了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