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不知何時入了夜,彎月如勾,高懸蒼穹,勾略出靜謐的夜空。

微涼的風吹動溪邊的茅草,漫天流螢飛舞。

鐘應眸光如夜色寒涼,有幾只流螢落在了他順滑的長發上,似笑非笑:“我不只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的過往,知道你失憶的原因。”

神君如生了根一般,站立不動,夜色鋪了滿身,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中。

許久,他低聲推測:“你前段時間去了無盡深淵,尋找父母遺骨,並得到了陸離槍……無盡深淵中,有我不知道的東西,對嗎?”

不等鐘應回答,他便自言自語:“是了,我在此世生活了上萬年,踏遍九州魔界,唯有無盡深淵最深處沒有去過。”

神君擡眸,目光落在鐘應身上,一向被溫軟之色籠罩的眸子,極深處浮現一絲復雜難言的情緒。

鐘應歪著頭:“無盡深淵其實是上古戰場,我在深淵中見到了上古大能的留下的一道氣息,那人叫長明道君。”

“長明道君”四個字一出,神君眸底蕩開一圈圈漣漪。

鐘應答應過長明道君,將往事告訴神君,如今並無隱瞞,將無盡深淵中看到的一切,一一告知。

“長明道君應該算你恩師吧,據說教過你,對你有恩,你承諾過日後會盡可能的幫她,所以她一有事,你就從自己的世界到了九州,對了,那個時候的九州還不叫九州,叫神州……”

隨著鐘應的聲音,神君眉頭越蹙越緊,眸底情緒如波濤暗湧、起伏不定。

最後,眉頭舒展,眸子歸於寂靜。

“我想起來了……”神君呢喃。

他本便記得一些,不然不會對故鄉的茅草屋念念不忘,甚至為此屠殺太一宗上萬弟子。只不過那份記憶便如霧裏看花,始終看不真切。

而鐘應的話,便如一陣冷風,吹散了那片迷霧,神君終於窺見了真實。

除了最初的驚震錯愕外,最後便只剩下“不出所料”“是自己會做的事”之類的零碎想法了。

“多謝。”神君說道,“我告訴你前世之事,你告訴我過往記憶,我們算扯平了。”

這次談話可謂是“跌宕起伏”,鐘應歷經幾次情緒劇烈波動,又明白神君帶蘇有福走,是為了修復功德金蓮後,雖然語氣依舊冷硬,卻沒了最初的憤怒與殺意。

此時,他擡了擡下巴,眉梢一挑:“神君,你後不後悔?”

“後悔?”神君重復這兩個字,搖了搖頭,“你是指後悔幫助長明道君,還是指後悔屠殺太一宗弟子,毀世證道?”

“你可以都回答,我不介意繼續聽你嘮叨。”

神君沉吟片刻,回答:“若是沒有長明道君,我說不定無法合道,或者修道之路更加崎嶇,是她成就了當初的我,這是恩,也是我的承諾,我自會償還,即便知道會落到今天的下場,我也依舊會離開故鄉,來到此世。”

信守承諾,知恩圖報……

鐘應從神君的話中,居然聽出了幾分“溫情”。

隨後,他又聽神君道:“至於太一宗……太一宗的覆滅是必然,同樣,我便是知道這一切,也依舊會這樣做。”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中,卻是太一宗龍首山脈上的數萬屍骨。

屍骸堆疊成山,全部都是神君的徒子徒孫。

何其冷酷,何其冷漠?

“我當年以為天道桎梏了我,致使我無法飛升,所以走了極端。誰知是因為我身體魂魄與此世相連,才無法離開……”神君目光落在夜幕蒼穹上,“可是,無論是什麽原因,我都無法以“正常”的方式離開九州,唯有毀世證道一條路。所以……”

神君吐字清晰,一字一句,仿佛蘊涵萬鈞之重:“屠殺太一宗弟子,毀世證道,我皆不後悔!”

鐘應冷冷吐出兩個字:“瘋子!”

神君不由笑了起來:“修道者在世俗凡人看來,不都是些以“心”證道的瘋子嗎?”

“長明道君果決霸道,開啟上古之戰,導致九州道統斷絕,自己亦只剩下一抹意識在無盡深淵苟延殘喘。”

“蓮中君以山河卷毀世,中斷我的證道之路,又逆轉時空……”

“甚至包括你自己……”

“他們的所作所為,何嘗不瘋狂,何嘗不偏執冷酷?”神君總結,“不夠瘋狂果決者,皆是庸人!”

鐘應反駁:“別把蓮中君和你相提並論,他與你不同!”

神君並未跟鐘應爭辯,只彎了彎唇角,轉移話題:“蓮中君的山河卷與春秋筆皆傳自狼崽崽,狼崽崽得到這兩件仙器純屬機緣,我曾經親手探查過這兩件仙器,山河卷最多化為一處秘境,春秋筆最多封鎖逆轉一方空間。根本不可能化為真正大世界,也不可能逆轉混沌時空。我當年隱約猜到,這兩件仙器會有這般威能,應該跟蓮中君有關,卻並不知具體如何……現在我倒明白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