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鐘應房間和君不意房間不過隔了一面墻而已,憑修真者敏銳的五識,就算是君不意陷入沉睡或者正在打坐,鐘應這兩嗓子都能把人驚醒了。

然而聲音在空蕩蕩的屋中回響,對面寂靜無聲,安靜如死。

難道君不意不在?

鐘應闔上眼簾,神識稍稍散開,一探之後,瞬間收回。

剛剛那一瞬間,他便確定了,君不意的確在對面躺著,並沒有半夜溜出去鬼混。

“君不意!”鐘應扯開嗓子吼了一聲。

依舊毫無回應……

鐘應將全身裹在被子裏,只有幾縷鬢發和一雙桃花眼露了出來,原本又直又長的睫毛被寒風吹的一顫一顫的,少了幾分鋒利,多了幾分無辜。

鐘應忍不住懷疑君不意是故意不理他的。

畢竟他白天把君不意罵了一、二、三……好多次,把君不意罵的不敢吭聲。半夜三更又見人,把人從夢中吵醒。

新仇舊恨加起來,君不意不理他實在是合情合理。

但是鐘應堂堂魔君,白天卻像老婆子似得,又給人打掃臥房,又給人鋪床,大晚上也是實在凍到不行。

鐘應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想到這裏,鐘應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便往墻壁上敲了敲。

“砰!砰!砰!”

墻壁敲出沉悶的聲音,直擊耳膜,鐘應對著稍稍擡著下巴,擺出一副惡狠狠的姿態:“君不意,你再不回我,我就把墻壁拆了,咋們兩個一起吹涼風。”

“……”

“君不意!你吭聲啊!”

“……”

“大美人!”

“……”

“小美人!”

“……”

“小妖精——”

鐘應對著墻壁,忍無可忍,打算直接去撞門時,一道極為含糊的聲音低低傳來,若非深夜太靜,鐘應耳朵太好使的話,根本聽不到。

“終於肯理我了啊。”鐘應翻了個白眼。

那聲音低弱又沙啞:“……怎麽了?”

“換房……”鐘應本想直接跟君不意換房間,讓君不意去受凍,去修屋頂,腦海裏卻不知怎麽閃過白天君不意在青墻瓷缸旁說的話。

纖瘦清冷的少年種下紫藤蘿,又詢問他要不要養幾尾魚,之後平淡的說出那句話,無疑是極有感染力的。

至少,鐘應現在就不好意思表現得這麽“強盜”。

“外面在下雪,我屋頂又壞了,沒法子住,要不我們今晚湊合湊合住一起吧?”鐘應糾結開口。

那邊又是沉寂許久,半響,微弱的聲音才斷斷續續傳來:“以靈力禦寒,或者用火屬性寶物驅寒……”

“廢話!我這修為能做到一整夜用靈力驅寒的話,我就不會凍醒,也不會找你了!”鐘應赤腳就在墻壁上踢了一下。

踢完之後,鐘應穿上靴襪,裹著棉被就推門沖了出去,一拐彎就看到了君不意房間的門。

整個院子就沒一扇門是好的,包括君不意的房間,他和鐘應一樣,只用圓凳抵著房門罷了。

鐘應輕而易舉就推開了木門,如土匪進村一般,大搖大擺踏了進去。

寒風凜冽,灌入屋內,將燭火吹的忽明忽滅。鐘應反手關門,瞬間被便溫暖的空氣包圍,渾身一個激靈。

這個時候,鐘應才看清楚屋中景象,掉了色的桌面上擺放著一盞荷花油燈和一個鎏金浮雕香爐,墻角散落著無數顆圓潤璀璨的夜明珠,床榻邊放置了一面瀑布幽蘭圖案的屏風。

燭火微暖,明珠瑩潤,白煙裊裊。

這些精致玩意同整個房間格格不入,卻又將陳舊的墻面點綴的賞心悅目。

鐘應想起了君不意重明國太子的身份,又對比了一下自己那“下雪”的房間,堅定了蹭住的心,覺得自己跟死對頭住一晚,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便擡眸往床榻上瞧去。

借著燭火,鐘應看到了床榻上縮成一團的人。

跟鐘應想象的不同,君不意並沒有老老實實待在柔軟的棉被中,他甚至沒有脫去外袍,沒有取下白玉面具,只是赤裸著腳踝,半靠著墻壁,坐在床榻的邊角,手臂環著雙膝,頭微微枕著臂膀。

衣袍不像白日那麽規整,恨不得全身上下不露一絲皮膚,衣襟滑下了肩膀,露出雪白的裏衣,白裳鋪展在錦被上,仿佛落了一層輕薄晶瑩的雪。鴉羽黑緞似得長發自肩頭傾瀉而下,有幾縷纏在了臉頰。

他的大半面容被陰影覆蓋,垂落在膝蓋的手指蒼白的透明。

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只能抱住自己尋求些許空寂的安慰。

鐘應對死對頭沒興趣,僅僅掃了一眼,目光便全部凝在了床榻上,隨口便道:“你半夜還打坐啊。”

就是打坐的姿勢聞所未聞。

鐘應敷衍了一句:“你真勤奮。”

然後非常自覺的把棉被枕頭往床榻上一扔,脫了鞋子,就重新縮進了溫暖的地方,占據了整張床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