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隆冬臘月,天地俱白。

覆蓋了一層松軟細雪的青墻下,幾個十來歲的少年冷的瑟瑟發抖,靠不停地搓手、跺腳來取暖。

少頃,一個灰衣人領著幾個大漢來到了這群少年面前。

那灰衣人身材矮小、肩膀瑟縮,大漢身材魁梧、渾身透著滾刀子的匪氣。沿墻而過時,像一只灰鼠引來了幾只兇殘的黑熊。

灰衣人搓了搓手,滿臉討好:“齊大少爺,你要的人我給你找來了。”

為首的少年穿著厚重的黑色大裘,鼻尖凍的通紅,一只手摩挲著月白玉瓶,另一只手則把玩著一顆丹藥。

丹藥呈珍珠大小,色澤鮮紅如血,散發著淡淡幽香。

隨著少年的指尖,上下拋動。

眾人的目光也隨著那顆丹藥起起伏伏,跳動不已,特別是那幾個大漢,眼神格外火熱。

齊家的元靈丹,那可是修士修煉吃的丹藥啊,就算是普通人吃了,也能延年益壽,內力大增,整個城池也就齊家家主能夠煉制。

齊家中人想要得到一顆都不容易,更何況是外人?

“想要?”齊大少爺一眼瞥去,見幾個大漢肌肉虬紮,不是獨眼龍就是光頭,一副非常能打的樣子,眼中閃過一抹滿意,“只要你們今日幫我打斷那小野種的手腳,我就把這顆元靈丹賞給你們。”

“大少爺您放心,我這一拳頭下去,就算對方是鋼筋鐵骨,也得給我折了。”

“憑我哥倆幾個的手段,只要時間足夠,我們就能讓那人後悔活在這世界上……”

齊大少爺唇角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手掌一收,讓眾人垂涎欲滴的丹藥被他攏進了袖子裏。

一行人偷偷摸摸往一間院落而去。

為了今天能夠痛打那小野種一頓,以還十幾年來那口惡氣,齊大少爺準備了許久。院落中的仆人和丫鬟,早早就被他支開了,因此一路暢通無阻。

他早就想好了,待會兒就讓人撞開那小野種的屋子,幾個大漢氣勢洶洶湧入房中,趁著那小野種沒回過神,直接將他從床榻上揪起來,當場就幾巴掌把對方打暈頭……

這個計劃還沒實施,才走到拐角口的齊大少爺便聽到了“吱丫”一聲。

門開了!

齊大少爺就跟遇上天敵的小動物似得,一下子蹦到了自己小跟班後面,縮頭縮腦。

敞開的房屋中,一個少年踉踉蹌蹌踏出,向前走了幾步後,扶著冰涼的欄杆,怔怔望著白皚皚的飛檐鬥拱、半綻未綻的樹樹紅梅,神色有些茫然,亦有些莫測。

少年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裏衣,長發未束,烏壓壓堆積在肩頭。他大概剛從噩夢中驚醒,額頭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略微粗重的喘息在空中凝成白茫茫的霧氣。

搭在欄杆上的手指如玉似雪,微微曲縮,仿佛在忍耐什麽。

手腕上懸著一只粗重的銀鐲子,鐲子雕刻的像一條首尾相連的長蛇,又像騰雲逐月的飛龍,鐲身花紋細致,鱗片栩栩如生。

齊大少爺口中的小野種,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罷了。

見那少年凍僵似得,久久未動。齊大少爺在心裏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從小跟班身後轉出,厲聲喝道:“鐘應!”

鐘應回神,側首望來,似乎才發現齊大少爺這一行人。

細碎額發下,一張極好看的面容便展露在眾人眼中。

他天生一雙瀲灩桃花眼,唇角不笑亦含了幾分笑,無端顯露幾分輕佻。然而眉梢青墨,睫毛又直又長,憑空多了幾分令人望而生畏的鋒利來。

站在眾人面前時,便如滾落碎石沙土中的明珠。碎石依舊粗礪,明珠卻熠熠生輝。

“你是?”鐘應聲音有些疑惑,目光掃過眾人時,透著全然的陌生。

“別以為裝傻,我就會放過你。”齊大少爺從小到大最討厭他這幅目中無人的姿態,心中惱怒,當場便冷笑一聲:“我已經支開了所有人,沒人會來救你個小野種。”

“小野種”三字一出,鐘應眉毛一挑,目光驟然銳利如刀刃,回憶起什麽似得,輕笑:“原來是你……”

環顧一周,鐘應神色有些微妙,呢喃:“怪不得我總覺得這裏眼熟,原來是齊家啊。”

這是他寄居十三年,從牙牙學語的孩童長到青澀少年的地方。而齊大少爺,算起來是他從小到大的“玩伴”。

從小被他揍到大的那種,因為齊大少爺實在是嘴欠,記吃不記打。

齊大少爺搞不明白鐘應今天發什麽瘋,正要招呼身後的大漢去揍人時,又聽鐘應道:“你上次哭成花貓跟我道歉時,我跟你說的話,你不記得了嗎?”

“什麽?”

“我說,要是再讓我聽到你罵我一句小野種,我就打折你一雙腿。”鐘應話語輕緩,吐字清晰。末了,擡著下巴笑了笑,唇角露出小小的虎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