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許冉帶溫簡和江承去了屋後攏起的土路上,沿路都是蔥郁綠樹,路的另一側是沿著山腳蜿蜒而下的河流。

視野高的緣故,站在土路上能看到房屋錯落的小村莊,以及遠處的農田,往前就是進山的入口。

路上,許冉以著近乎麻木的聲音講述著她家的情況。

她爸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吸毒了,進過戒毒所,出來沒多久又開始復吸了,身邊都是吸毒的,他們這一個村子,從青壯年到現在十多歲的小男生,百分之六七十的都在吸毒,連她十五歲的弟弟,小學沒畢業就跟著人瞎混,也染上了毒癮。

“我不懂為什麽,好像身邊的人都覺得吸毒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樣,平時看鄰居之間相互閑聊說誰誰誰又吸毒了,誰誰誰又廢掉了,大家好像都已經麻木了一樣,而且大家好像都覺得很容易戒掉一樣,完全無所謂的樣子。我爸這一代還可以說是無知,那個年代毒品剛流入,他們還不懂,有的想嘗鮮,有的被騙,兄弟朋友之間相互誘導著吸上了,可是為什麽到我弟這一代,明明是從小看著我爸我叔那一代是怎麽被毀掉的,卻還是一個又一個的,又吸上了。”

許冉手指著村子:“其實小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們村裏特別好,大家都特別團結特別質樸熱情,也特別有活力,我老想著即使我長大了我也不要離開。可是這幾年,大家好像都麻木了一樣,都不愛讀書了,男生也好,女生也好,頂多混個初中畢業就都出去進廠打工了,在外面的還好,留在本地的,又被身邊兄弟朋友帶著吸毒了,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毒品這種東西,為什麽會有人賣這種東西。”

“其實我真的很想努力考大學,我努力從鎮上中學考到松城附中,就是想拼命考出去,然後把我爸送去戒毒,徹底脫離這個環境,一家人重新開始。我不想像其他人那樣,這樣懵懵懂懂地進工廠打幾年工,然後回來找個不知道有沒有吸毒的男人嫁了,再麻木地生活著。可是我爸……”許冉吸了吸鼻子,壓下哽咽,“他那天毒癮發作,回來逼我和我媽要錢,要不到,突然就瘋了一樣,把我死死按在墻上說再不給他錢就要殺了我,後來如果不是我媽……”

許冉低頭看了眼掛在脖子上的手臂:“現在我的手被他扭斷了,我還怎麽高考,怎麽走出去啊?”

“我真的特別恨我爸,可是有時候又覺得他特別可憐,那天清醒後他就特別後悔,不停扇自己耳刮子,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還用繩子把自己綁在窗戶上,反復說一定要戒掉。他正常的時候真的對我和我媽特別好,可是……有時我寧願他更狠一點,這樣我也能對他狠一點,再也不用管他死活了。”

溫簡有些難過,她想到了她爸爸,想到了他肩上的傷,想到了他的有口不能言,有家不能回。沒有人告訴過她她爸爸在做什麽,她只是憑她媽媽對她爸爸的態度,憑她對她爸爸的了解,憑他在家時的蛛絲馬跡在猜測,並且一廂情願地選擇相信他。

他說,有些東西,他不能說,她也不能問,所以她從不問,也從不與外人說起他,甚至,他在外人眼中是什麽樣子,她就幫他維持著他在外人眼中的樣子,不去維護,也不去辯解。他的好,她和她媽媽心裏明白就好。

“許冉。”溫簡吸了吸鼻子,壓下喉間湧起的哽咽,“你還是和你爸商量,讓他去戒毒所吧,還有你弟。不肯去就直接報警,別心軟。不管他們是不是自願,可不可憐,他們就是吸毒了,不能縱容。”

她拉過她的手:“高考的事你別放棄,我們是理科,答題的時候不用像文科那樣大段大段地寫,現在還有時間,你先練習左手寫字,其他功課不懂的,我幫你補課,來得及的。如果經濟有困難,你和我說,我先找我媽要錢借你,等你以後有能力了再還我就可以了,你先不要那麽早放棄。”

許冉眼淚一下就下來了,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然後說:“我爸說他明天就去戒毒所,到時我姑父會過來送他和我弟去。”

一直沒說話的江承看向許冉:“這裏這麽閉塞,這麽多人吸毒,他們去哪兒買毒品?”

許冉茫然搖頭:“我不知道。”

“估計就是誰偷偷拿來賣給他們的吧。”許冉擡手,指了指山路入口,“之前好像聽村裏人說過山裏有個毒窩,有些人會去那邊吸,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沒見過,就是有次快晚上的時候看到我爸從裏面出來。”

“像前面那個,我堂叔家的兒子,就老愛往山裏面跑。”

溫簡和江承跟著擡頭看去,看到個往山裏走的瘦高個青年。

兩人不覺互看了眼。

溫簡看向許冉:“山裏面有什麽啊?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