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將小樓裏淩散的法器逐一收進儲物袋,謝星搖長籲一口氣,敲了敲酸澀的肩胛骨。

據雀知所言,城主修為飛速增進已有幾十上百年。也即是說,從遙遙百年前起,他便開始將無辜之人拉進了九重琉璃塔。

百年過去,不知有多少條性命隕落在這裏。

小樓中的遺物有新有舊,被隨意扔在各處角落,絕大多數布滿灰塵,顯出灰蒙蒙的陳舊之貌。

衣物不少染了血,法器破損處處,只需瞧上一眼,就能想象出當年的景象何其慘烈。

至於被寫在紙上的遺言……

整理好千年龍血盒中的張張紙頁,謝星搖合上蓋子,指尖發涼。

許多字句在倉促之下寫成,九成是與家人道別。

也有的只來得及寫下一兩個字,緊接著戛然而止,字跡潦草淩亂,被鮮血暈出團團墨色。

九重琉璃塔內的小世界不見天日,與修真界隔著難以逾越的天塹。

他們求生無路,尋不見逃生的希望,最終悄無聲息死在這種地方,無論家人亦或愛人,都不會知曉分毫。

倘若不是月梵發現了這處小樓,樓裏的遺物永遠不會為人所知。

念及於此,謝星搖暗嘆一聲,將木盒小心翼翼放進儲物袋。

“九重琉璃塔裏遇害了這麽多人,穆幽非但沒被問罪,居然還能當上城主。”

月梵蹙眉:“實在諷刺。”

“因為九重琉璃塔裏藏著仙骨,能壓去邪氣吧。”

謝星搖道:“更何況他設下了一個如此隱秘的小世界,除卻被困在塔裏的人,不會有誰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她說著心下一動,看一眼角落裏的書靈:“小亡,幽都裏遍布的那些石碑……是何人所寫?”

“石碑?什麽石碑?”

黑袍男人本在吭哧吭哧大用除塵訣,聞聲回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說那些刻著歪歪扭扭鬼畫符的石頭?應該是外來的人族和妖魔寫下的,畢竟我們邪祟基本都不——”

他毫無保留說了大半,願望之力漸漸減退,理智終於占據上風,剩下的言語戛然而止,冷著臉不再開口。

月梵的好奇心被釣得老高:“都不什麽?”

謝星搖輕眯雙眼,若有所思。

從來到這地方、看見那些石碑起,她心中就一直有個疑惑。

邪祟兇殘,常常以殺戮為樂趣。

那些石碑顯然是一道道制約他們的枷鎖,通過剖析規則,為無辜百姓們提供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如果她是邪祟之一,定會毫不猶豫把石碑毀掉。

而它們之所以能保留到現在……

謝星搖挑眉:“原來你們不識字。”

被戳穿了。

書靈耳後發熱,恨恨咬牙,瞪她一眼。

“不識字?”

月梵想不通:“你不是亡靈之書的書靈嗎?如果不識字,怎麽看懂書上的願望?”

“通過神識。”

男人冷聲:“我與亡靈之書識海相連,只需用神識掃過書上的字句,就能明白含義。”

石碑不屬於亡靈之書的一部分,面對城中四處佇立的碑文,他仍然是文盲一個。

就,不太有文化。

對於嗜殺成性的邪祟而言,一輩子只需追求修為與力量的絕對強大,它們不關心風花雪月詩詞歌賦,識字與否並不重要。

沒成想,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小漏洞,成為了將它們死死壓制的枷鎖。

“那些石碑上,莫非寫了什麽?”

書靈終於意識到貓膩,眼中殺意更濃:“難怪靠近亡靈之書的人越來越少。”

他已經很久未曾蠱惑到嶄新的魂魄了。

“這得多謝寫下石碑的前輩。”

謝星搖笑笑:“說起那些前輩……小亡,這麽多年過去,你知道塔裏有哪些幸存下來的人嗎?”

書靈淡淡瞥她,目露不屑。

“幸存?”

黑袍男人手中掐訣,拂去一件衣物上的肮臟灰塵,眸中卻是冷戾陰沉:“你也看到了,九重琉璃塔邪祟叢生,無論人族還是妖魔,只要被困在這裏,就注定無路可退。”

他冷哼一聲:“你們的修為頂多煉氣高階,就這實力,還妄想能殺出重圍?”

“我們只是被小世界壓制了修為!”

謝星搖飛快反駁:“晏公子真實的修為已至金丹,比你更強,很厲害的。”

晏寒來原本神色淡淡、漫不經心,聞言側了目,不動聲色覷她一下。

“也就是說,”月梵低聲,“塔裏的人,極有可能全部遇害了。”

這不是個好消息,一時間樓中沉寂,氣氛有些壓抑。

“不過,既然前輩們可以想出總結規則、刻上石碑的法子,說不定也能找到生路。”

好一會兒,謝星搖輕聲開口:“如果現在仍有人活著,定不會讓自己被邪祟發覺。幽都偌大,我們不妨再找找。”

她說著擡眸,靜靜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