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謝星搖做了個夢。

晏寒來走得行色匆匆,只消片刻便關門離去,不見影蹤。

她昨晚一夜未眠,待房中只剩下自己一個,很快舒舒服服躺上床,閉上雙目開始小憩。

這個夢有些模糊,視線所及之處全都蒙了層白影,仿佛霧裏看花。有趣的是,她的意識卻格外清晰,心知肚明自己就在夢裏。

在夢中,她似乎並無形體,輕飄飄浮於半空之上,以旁觀者的視角緩緩移動,將八方景象盡收眼底。

這是座不大的山。

山林如碧海,隨風蕩開幽幽浪濤,四下充斥著鳥雀的鳴啼,清脆悠揚,好不歡暢。

天邊萬裏無雲,一碧如洗。晴空之下、山巔之上,靜悄悄立著個小道觀。

謝星搖從未見過這幅景象,念及此乃夢境,朝著道觀所在的方向靠近一些。

比起赫赫有名的淩霄山,這座道觀其貌不揚、簡樸古舊,用了最常見的白墻黑瓦,墻壁略有斑駁,房檐結出好幾道蜘蛛網。

透過木質大門向內探去,能見到一個小院。

院墻青綠,爬滿一簇簇生機蓬勃的爬山虎,幾棵青松筆直佇立,投下濃黑陰翳。

而在陰影下,站著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

男孩生得精致,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雖然年紀不大,卻已能瞧出幾分多年後俊朗的輪廓。

謝星搖在腦子裏默默搜索,無論她還是原主,都對這張臉毫無印象。

男孩正在練劍。

他身量不高,瘦削如竹,看上去弱不禁風小小一個,居然能將手裏的木劍舞得虎虎生風,憑空生出幾分劍意,拂下片片松枝。

木劍一次又一次劃破寂靜空氣,男孩體力不支,額角漸漸淌出汗珠。

就在這當口,幾只鳥雀飛離松枝,枝葉窸窣間,自院落後方走出另一道人影。

來人是個白發蒼蒼的小老頭,身形不高,身穿一件洗得發白的淡色藍袍。

比起謝星搖熟悉的意水真人,這位道士神色更為內斂認真,舉手投足之間,透出嚴肅古板的長者氣質。

男孩見他到來,興奮得雙眸驟亮:“師父!”

原來是師徒關系。

“今日練劍可有所感?”

道士頷首輕笑,摸摸他腦袋:“這套劍法,常人最少需得十年學會。你修習它不過兩年,便已能用得行雲流水……後生可畏。”

謝星搖心下一動,看向男孩的眼神更認真幾分。

兩年學成人家苦練十多年的劍法,這已是萬裏挑一的絕佳天賦,更何況男孩年紀不大,還正值混沌懵懂的時候。

此等悟性,必然是個絕世天才。

“待你再長大些,便可拜入聲名顯赫的大仙宗。”

道士目露欣慰,輕撫徒弟眉心,拭去一滴汗珠:“以你的資質,定能被各大長老所青睞。”

“徒兒不想。”

男孩皺眉:“我是師父的徒弟,不願去別處拜師學藝。”

白發道士哈哈大笑:“我能教你多少?孩子,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你的路,還長著呢。”

男孩露出不舍之色,無言垂眸,看了看手裏握著的木劍。

謝星搖還想繼續看下去,沒成想眼前驀地一黑。

青山、道觀與兩道人影一並消失不見,當她再眨眼,赫然見到熟悉的房梁。

是意水真人飛舟裏的客房。

夢醒了。

*

“什麽?奇怪的夢?”

飛舟即將抵達淩霄山,月梵懶洋洋伸個懶腰:“我也做過很詭異的夢。比如變成億萬富翁唯一繼承人、和各種各樣的美男子談戀愛、被迫卷入毫無邏輯的狗血修羅場之類的。”

韓嘯行點頭:“夢裏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潛意識沒法子控制。”

“但那個夢太真實了。”

謝星搖立在窗邊,看飛舟緩緩降落,釋放出的靈力凝聚成滾滾白煙:“而且我記得很清晰,居然一點兒沒忘——通常做夢的話,應該會忘記大半吧。”

她見到的畫面雖有模糊,卻足夠完整,醒來後整段留在識海之中,不似荒誕夢境,更像見到了某個人真實擁有過的記憶。

……但看見記憶這種事,未免太過玄幻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談話的間隙,晏寒來也從房中下樓,步入一層的主廳。

他顯然沒忘記謝星搖房裏的事,較之平日更加安靜,眉宇間平寂如古井,襯得琥珀色雙眸愈發陰沉,自始至終沒開口說話。

不知是氣還是羞。

關於夢境的話題戛然而止,謝星搖正打算聊些別的,卻聽身後響起意水真人的哼笑:“或許不是夢。”

她聞聲回首,見到白胡子老頭的一刹,忽然意識到自己就處在無比玄幻的修真界裏頭。

“你之前接觸過仙骨,對吧。”

意水真人長袖微振,慢吞吞輕撚胡須:“仙骨之中留有主人殘存的神識與靈力,你許是受其影響,感應到仙骨主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