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對抗父權與宗族,禮與法之爭

“畢卿家之言論,可以理解,算不上是離經叛道之言,說來也是,我漢家百姓窮了上千年窮怕了,到現在他們有了過富貴日子的好機會,都不敢奢侈一把,還得讓朝廷玩些手段來逼他們!”

朱由校這裏得知了畢自嚴接下來的執政理念後,便和依舊健在的留京顧問大臣益國公熊廷弼說起此事來。

而熊廷弼則因此笑道:“子曰,節用而愛人,而我中華受此聖人教義影響了上千年,自然是勤儉慣了,恥於驕奢淫逸,饒是老臣現在雖承蒙皇恩,富貴榮華至極,可也依舊只喜歡儉樸生活,如今要想改變,整個聖人教義都得改才行。”

“自然是如此,時代不一樣了!你剛才所說的那句話,後面還有一句,‘用民以時’,反正大致意思要與民休息,節約是為了民有余財,可如今,大明已經廢除了徭役,不要役使百姓,所以不存在勞民一說,現在是得鼓勵消費,誰讓我大明現在已是以商為主。”

朱由校回了一句,又道:“如今看樣子,我大明子民實現人人皆富是有可能的。”

“是有可能,但非是均富,甚至困窘者不會絕對消失,蓋因人終究有勤勞與懶散之別。”

熊廷弼回道。

“沒錯!反正民政方面,如何能使漢家百姓更多的過上富足生活,讓畢卿家他們去搞,朕現在更在乎的還是大明長遠之方略!未雨綢繆,思索將來若有社稷傾覆的危機的話,則危機在哪兒!我們內部還有哪些痼疾需要產除。”

朱由校說著就注視著前方五彩繽紛的天空,深思了起來。

熊廷弼也同他一樣的深思著。

過了一會兒,熊廷弼突然說道:“陛下,以臣之見,大明今後怎麽走,靠老臣這些人是不行的,還得聽聽後生輩是如何看的,因為老臣等前半生的生活都是以農為本,所學所見有限,也沒想到過,天下可以有十之四五的人可以不靠土地活著,甚至還家境殷實富足,若非是臣親眼所見,就算蕭何諸葛等能臣在世,臣也不相信他們能做到。”

“後生輩?”

朱由校問了一下,然後笑了笑,道:“後生輩現在是水火不容,你不是不知道,以國子監為代表的習時文、學儒學的士子,與以皇家書院為代表的習新式教育的士子,常常爭執鬥毆,之前發生的學政衙門外群毆事件,你應該有印象的,另外,就算是國子監或者皇家書院內部的士子在很多方面也不夠統一。”

說著,朱由校就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後生輩現在還沒有一個統一的意識,也缺乏新時代的大儒,而可以引領他們,現在的關鍵還是趁著我們這些人還在,把不利於社稷長治久安的余孽都清除掉,把不合時宜的舊制都廢掉。”

熊廷弼廷朱由校如此說,頻頻點首,又道:“說起這個,老臣想起了一件關於族權的事,新賓王薨後,且靈柩還鄉竟不被其宗族允許葬於祖地,言其已被袁氏宗族開除出族譜,故而,新賓王不得不埋葬於他地,其子袁樞本欲上奏此事,但被其朋友攔住,言如果士大夫都不再遵守族權,則族權必亡,這是如今唯一能表現尊卑的權力,總不能真的要君王以下,眾生平等。”

“但族權從本質上來說,根本就沒有得到皇權國憲的承認,新賓王能不能葬於祖地,能不能被開除族譜,是該由朕決定的!”

朱由校神色嚴肅起來,且繼續說道:“我大明今後的士大夫,首先要敢於對抗的就是他們的宗族,只有這樣的士大夫,才能替君王治理天下,才配做朝廷的人,不然,就無法跟限制帝國持久昌盛下去的反動者做對抗。”

朱由校說著,就對熊廷弼說道:“你給袁樞去一封信,問他,是服從族權,還是願意根據自己的良知與對父親的感情,而敢質疑族權是否合乎皇綱國憲,如果他選擇後者,讓他立刻上本參劾其父其家族,朕希望他可以成為我大明自開國以來敢為良知與皇綱國憲對抗自己家族的人,如果他選擇前者……”

朱由校想了想道:“那就隨他去吧!我大明將來應當不會缺有獨立人格的士子!”

“是!”

不久後,袁樞收到了熊廷弼的來信。

這讓袁樞非常難以選擇。

從於族權父權,是因為人倫情感,想讓自己祖父回到袁氏族譜上,回葬於祖地,也是因為人倫情感。

所以,無論背叛那一邊,都是背叛了人倫情感。

而族權是否合乎皇綱國憲則又讓袁樞在理智方面陷入了沉思。

最終,袁樞思索後認為儒家所倡導的倫理道德僅僅是一種道德約束,不能被宗族視作一種管束人的權力,真正的一切權力只能來自於口含天憲的大明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