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蛇

岑霜落的夢是片段式的,並不連貫,只能看到一些關鍵信息,但他的夢十分清晰,也不影響他通過夢境了解到自己的未來會發生什麽。

他曾夢到寧承影把一個村莊的人變成屍偶,那村莊滿是行屍走肉,邪異無比。

岑霜落還夢到寧承影將屍氣注入到他體內,口中說著“為了師父,麻煩你去死一死”。

在夢境中,岑霜落感受到身體在漸漸死去,那種活著腐爛的痛苦真實得令他窒息。

剛離開小鎮時,岑霜落是不相信這些夢的,以為那只是自己發燒後產生的幻覺。

後來,涉世未深的他被人販子以幫他找活幹為由騙走,將他帶到一個紙醉金迷的地方意圖不軌時,夢境示警,幫助岑霜落幹掉人販子並逃出那裏,他才相信了夢境。

四年間,他在夢境的幫助下一次又一次度過危難,並得到些奇遇,成為一名法力不低的修者。

這幾年岑霜落看盡人間險惡,他不再是那個只會根據夢境提示避開危險的孱弱少年。

所有有可能傷害到他的人,他都要搶先除掉對方。

寧承影就是第一個!

距離那屍偶村莊越近,岑霜落的眼神便愈發陰狠,似乎在下定決心,要和過去那個天真的自己劃清界限。

應無愁在一旁暗暗觀察他的表情,只覺得他十分有趣。

他收的那幾個孽徒,最大的問題是從來不覺得他們所做的事情是錯的。

應無愁教他們什麽,他們出於對師父的尊重,願意遵守,但他們依然保留自己對世界的淺薄認知。

岑霜落顯然明白他假扮寧承影、欺騙應無愁這些事情是有問題的,他在善與惡之間掙紮,內心的復雜糾結全部寫在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鮮活。

應無愁異常慶幸他最初便向岑霜落坦誠自己看不到,否則又怎能看到人性這般掙紮的一面呢?

岑霜落內心掙紮,拳頭攥得死緊,沒過一會指甲便刺入掌心,他竟無知無覺。

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他手背,岑霜落側目望去,見應無愁手掌搭在他的拳頭上,一道白色的光芒閃過,掌心的傷口立刻痊愈了。

岑霜落攤開拳頭,擦掉上面的血跡,露出完好無損的掌心。

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傷到了自己。

再去看應無愁,只見他站在長笛上,長袖隨風擺動,時不時有雲朵從應無愁身邊飄過,仿佛謫仙般飄渺。

岑霜落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他不會放棄除掉寧承影這個隱患,可讓應無愁親自動手清理門戶,對於應無愁而言是不是太過殘忍?

撫塵散人應無愁在岑霜落的夢裏,只是個名字,他從未真正夢到過這個人。

因為在他夢境開始的時候,應無愁便已經是個死人了,他僅存在於旁人的話語中,他徒弟們的懷念中。

他只知道應無愁教出了一群整日追殺他的徒弟,頗有些遷怒這人,卻沒想到應無愁竟是這樣一個人。

撫塵,而非拂塵。

即便是一抹微不足道的塵埃,應無愁也願意伸出手去安撫他嗎?

這樣的人,已是風燭殘年,他能經受得起親手殺徒的打擊嗎?

岑霜落別開眼,不忍再看應無愁。

這時,他的目的地已經到了。

岑霜落操縱長笛降落,兩人來到一處山隘中,距離村落還有些距離。

岑霜落擔心被寧承影發現,提前降落,接下來的路將走過去。

才落地岑霜落便發現自己想得過於簡單了,此處充滿瘴氣,除了一些毒草毒蟲之外,其他生靈難以存活。

即便止住呼吸,瘴氣也可從皮膚鉆入身體中,在這裏超過兩個時辰,即便元嬰期的修者也會因中毒變得漸漸虛弱。

夢裏終究只是夢,而非身處其中,根本感受不到這裏還有瘴氣。

如此可怕的瘴氣顯然不是自然形成,應是人為。

寧承影利用這些瘴氣封住村莊,好掩蓋他的惡行。

瞬息間,岑霜落已經吸入些瘴氣,他忍不住輕輕咳嗽兩聲,連忙閉氣。

他不忘提醒應無愁:“師父,這裏有瘴氣,暫時不要呼吸。”

應無愁在修真界成名數百年,幾乎走遍修真界所有名山大川,其眼光和閱歷非常人所能及。

還在天上時,就發現岑霜落選擇的地點遍布瘴氣,他只當岑霜落想利用瘴氣讓他受傷,也沒有出言揭穿。

沒想到落地才發現岑霜落也是一無所知,還在沒有防備之下,猛吸一口瘴氣。

見他咳嗽得面頰發紅,應無愁只覺得這孩子單純得令人憐愛。

畢竟只有十八歲,闖蕩江湖也只有四年,經驗太少了。

“盤膝坐下。”應無愁淡淡道。

岑霜落不明所以,卻還是聽話地找塊幹凈的石頭坐下。

應無愁端坐在身後,手掌輕輕抵在他的背心,一股暖流湧入岑霜落體內,帶動他經脈內紊亂的真氣在體內運轉一周,那股不經意間吸入的瘴氣於口鼻處排出體外,岑霜落只覺得胸肺間一陣輕松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