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從不失約

等回過神來付嘉已經請好假出門了。

行李一件也沒帶,連筆記本電腦都沒拿,找到身份證就直奔高鐵站。坐上火車後他在車窗上看見自己,神情急切,心事重重。

忍不住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惜做不到。

徐書原老家的地址是邱越發給他的,在付嘉的一再央求之下才給。據邱越說姥姥是前天走的,心血管硬化,當時徐書原就陪在她身邊。

窗外景物匆匆,車廂內的嬰兒啼哭聲、說笑聲此起彼伏,身旁還有一對情侶依偎在一起。付嘉人跟著車走,心卻已經迫不及待地飛到另一個城市。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過去能做什麽,可他就是想去,一刻也等不了。出站後好不容易攔到一輛出租,結果司機還不願意載他。

“太偏了,回程肯定只能空放不劃算,要不你另叫一輛吧。”

付嘉一咬牙:“我加錢行嗎。”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刻對這句話算是有了深切的體會。風馳電掣到了目的地,被司機撂下車他一時茫然。

身後是絕塵而去的出租車,眼前這地方不能稱之為小區,頂多算是片連在一起的舊房子。一邊是四層筒子樓,另一邊是兩層樓圍出一個天井,不知道應該怎麽去定義。

地址上沒寫具體門牌號,來之前還以為是邱越疏忽了,現在才明白也許這裏並沒有門牌。

天井裏種著梧桐樹,枝繁葉茂。從顫顫巍巍的樓梯上去,每家每戶的門口幾乎都掛滿了衣服。走廊嘈雜,墻皮被煙熏得發黑,到處是炊具、小矮桌,有人聚在一起高聲打撲克。

“請問,請問徐書原家住哪間?”

付嘉的舉止和行頭跟這裏格格不入。一個男的叼著煙,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來吊喪的?”

他頷首。

“那邊。”男的朝西邊一努嘴,“門口掛白布的那家。”說完就又投入牌局。

等他一走身後傳來議論:“看樣子徐書原在大城市是混出點兒人樣了,這種平頭整臉的都來吊喪。”

“混出個人樣有什麽用,老的沒享受上,徐靜又遠嫁。”

“有總比沒有強,徐靜的嫁妝不還是他給湊的?”

他們說的是方言,付嘉只能聽懂大概。他加快腳步穿過回字型走廊,直到看見掛白幔的地方才頓足。

光線很差,好幾個上了年紀的人坐在門口,沒看見徐靜和徐書原。付嘉不知道應不應該直接上前。

前後耽擱了幾秒鐘,屋裏忽然走出一個人。身影熟悉,熟悉到付嘉呼吸瞬間滯住了,攥緊手指不知所措。

來之前設想過很多種模樣的徐書原,就是沒有這一種。他手裏提著一個鋁制的燒水壺,出來給外面長輩的茶杯裏加水。光影錯雜,他側面輪廓消瘦,左邊半張臉被陰影遮住,表情晦暗不明,偶爾開口說一句半句話,但隔得太遠聽不清。

很快徐書原就轉身往回走。付嘉怔在那裏,細細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找誰?”身後忽然有人說著方言拍肩,付嘉嚇得往旁邊退了一步,再擡眸徐書原已經停下,轉頭朝這邊看過來。

兩人猝不及防地對視,他被釘在原地。徐書原望著他,須臾後才眼神聚焦,眉心微微擰起。

身後那個親戚又重復了一遍問題,並且滿臉戒備:“你是來找誰的?”

“不好意思你說什麽……”

徐書原放下燒水壺走過來,付嘉目光閃躲,就是下意識害怕看到他傷心難過的神情,因為那樣自己也會很難過。

徐書原回了句方言:“他是來找我的。”親戚狐疑片刻走開。

走廊外的陽光晃在他臉上,他的神色也忽明忽暗,並且一直沒再開口。

因為是垂著眸,所以付嘉看到他右手手背上好幾個輸液針孔,眼眸隨即顫了顫。鼓起勇氣擡起頭來看著他,他穿著一件舊T恤,膝蓋處有灰,左臂戴一圈黑色孝布,眼睛裏布滿血絲。

一瞬間付嘉緊緊地攥住手,呼吸有些不暢:“你還好嗎?”

“還好,謝謝關心。”他將手插進長褲的側袋裏,目光撇開,看上去拒人於千裏之外,聲音卻很暗啞。

“我……”

付嘉也不知道還能怎麽說。說自己很擔心他或者想他似乎都不合適。沉默來沉默去只能不說話,任憑他去理解。

“先進來吧。”徐書原轉身進了屋。

付嘉跟在他身後,從幾個親戚的目光中走進去,見到一個極其簡陋的靈堂。老人的黑白照片是直接立在桌上的,沒掛起來,上面也沒遮黑帷。

屋裏是水泥地,到處堆放得很雜亂。徐書原把椅子上搭的幾件衣服拿起來,示意他坐,他局促地坐下。

“怎麽過來的?”

“坐高鐵。”

“還能買到票?”

“一等座還有。”

徐書原站在他面前,目光自上而下,卻沒有一絲一毫盛氣淩人的感覺,反而很晦暗,“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