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絲線

所謂的 “全面身體檢查”真的很全面，楚安甚至在醫院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家。

當晚寧白在病房陪護。

D級雄蟲的病房沒有陪護床，楚安讓寧白跟自己擠擠一起睡，寧白不肯，所以只能筆挺地坐在床邊的板凳上，無所事事地盯著楚安通訊器上不斷閃爍的消息燈。

楚安已經睡著了。黑暗裏，金發的寧白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輕不可聞，但他瞳仁裏的光點始終明亮如星，哪怕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他也像一只在夜幕下覓食的花豹，警覺而機敏。

後半夜的時候楚安醒來一次，他迷迷糊糊看到寧白，不由分說拉住寧白的手，嘴裏嘟囔著模糊的字句。

寧白以為他有什麽吩咐，躬身附耳過去，結果還沒開口詢問，便被楚安一把拽倒在床上，胡亂裹了半床被子。

楚安壓根沒醒，對自己的行為一無所覺。

他只是昏昏沉沉翻了個身，把懷裏的大型抱枕抱緊，下巴埋進寧白柔軟的發絲裏，又沉入了下一段迷夢。

溫暖的被子讓寧白有些無所適從，某種充沛豐盈的精神力籠罩著他，刺激著他，讓他頭暈目眩，甚至感覺不到手環釋放出的源源不斷的電流。

說不清是歡愉還是痛苦，寧白記得自己過去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歷，在他由D級升到C級之前，在他由C級升到B級之前，但無論哪一次，都沒有像今天一樣澎湃洶湧，來勢洶洶。

這是正常的嗎？

因為楚安？

還是因為那些他前不久還在大量服用的、從暗網購買的“藥”？

……會升A嗎？

夜幕中機敏的花豹消失了，寧白瞳仁中清澈的光點變得朦朧迷離。

他努力在楚安的懷抱裏放松下來，睜著眼睛捱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楚安醒來的時候，寧白已經坐回了床板的板凳。

見楚安睜開眼睛，寧白站起來，不動聲色地問候：“雄主早安，昨天睡得好嗎？”

楚安打個哈欠，似乎完全不記得昨夜發生了什麽。

他擡起手捋了捋自己淩亂的發絲，沖寧白笑道：“挺好的，我不挑床，在哪都睡得香。就是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有誰追殺我。”

寧白說：“一定是因為昨天在商業街受了驚嚇，等我到那邊工作後，立刻把那些家夥教訓一通給您出氣。”

“別別別，”楚安連忙阻止，“公務員不能假公濟私，濫用職權，對群眾進行打擊報復。就算那些人針對你，想給你下馬威，你也要依法辦事。況且，一個夢而已，可能是冥冥中有誰在找我吧……”

有誰……在找我？

楚安動作一僵，想起什麽，臉色登時煞白。

他慌裏慌張地喚出通訊器，只看了一眼消息提醒，便哢嚓關掉了屏幕。

240條未讀消息，全部來自同一個好友。

楚安根本不用、也根本不敢當著寧白的面進入消息詳情頁。

因為他知道，這240條未讀消息，必定全是自己編輯的瘋狂催稿。

前一天才說過要日更，昨天就沒交稿。

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作者！

“那個……”楚安向寧白做出一個尷尬的誇張笑容，“委屈你在這裏坐了一整夜，你一定累著了，我們現在趕緊取了檢查報告出院回家怎麽樣，現在，立刻，馬上，取了檢查報告你就回家補覺。”

寧白平靜地看著楚安，似乎沒有窺到剛才顯示在通訊器上的任何內容。

“好，我這就去辦出院手續，請您稍等。但是我的婚假今天就結束了，革職令已經正式發布，我需要去軍隊辦理離職交接，然後再去商業街赴任，所以不能在家陪您了，請你寬恕。”

“你要去上班？”楚安沒想到，他從床上跳下來，建議道，“那你現在小睡一會兒吧，我去辦出院手續。”

他指著病床對寧白說，語氣很是隨和自然。

寧白的視線停留在那床淩亂的被子上兩秒，然後朝楚安深深鞠了一躬，說：“請您稍等，我很快就回來接您。”

……

回家之後，寧白馬不停蹄地去了軍隊。

楚安把自己關進房間悶頭趕稿，昏天黑地寫完兩日份的更新，連飯都顧不上吃，小心翼翼地戳開了編輯的對話框。

“編輯老師，抱歉，我昨天出去了一趟……”

編輯一邊接收稿件，一邊氣哼哼地質問：“出去？去哪了？”

“……去，去醫院_(:з)∠)_”

編輯立刻開噴：“呵呵，我信你個鬼！我長這麽大就沒去過一次醫院，我們雌蟲各個身強體健，需要去醫院？！”

楚安幽怨道：“我也覺得不用去，是他們非逼著我去的。”

“誰們？”

“我……我愛人。”楚安想了想，更正了用詞，“愛蟲。”

愛，蟲。

兩個字一出，編輯許久沒有回復。

過了好一會兒，楚安終於在通訊器上看到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