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房奴

一片哭聲中,趙昊卻嘶嘶倒吸冷氣。

好家夥啊好家夥,怪不得嶽父定要對這廝執而殺之。這位本該在七年前死於武昌大牢的何大俠,破壞力實在忒強了。

現在因為自己的幹涉,何心隱非但沒死,還跑到了天高皇帝遠、說啥沒人管的海外領地,那還不放開了講?

這幾年經驗刷下來,都快要領悟出我黨轉化國民黨軍隊的絕活——開控訴大會了。

“是誰規定窮人就該當人下人的?難道他們這樣規定了,窮人就必須要認命嗎?那洪武爺也該放一輩子牛,要一輩子飯,當一輩子兩腳羊才對!”何心隱慷慨陳詞道:

“洪武爺小時候,坐江山的是韃子。韃子最瞧不起酸子,他們把人分十等,九儒十丐,也就是把讀書人跟乞丐放在一起。久而久之,誰還會聽酸子的話?所以他就沒受酸子的荼毒,這才能不認命、不自賤,奮發圖強,成就帝王偉業!”

“可是等他驅逐了韃子,酸子們又湊上來了,開始勸他行儒術,還慫恿他認朱扒灰為祖宗。洪武爺英雄了得,自然不會為了擡高自己,亂認祖宗。但他讀書少啊,而且還是老農的思維,覺得自己是在為子孫創業,把天下視作老朱家的萬年產業。便還是上了酸子們的套,於是那套樊籠就又罩在老百姓頭上了。”

“我不是說為子孫創業有錯,大夥兒為誰辛苦為誰忙?還不都是為了下一代?”何心隱頓一頓,輕捋一下花白的長須,慨然道:“但平民百姓創業創的是財貨,有些人卻想把咱們老百姓當成牛羊永遠的圈養!”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還總結出馭民五術,世代視為圭臬,哪怕朝代更替,也絕不有絲毫變化!”

“那麽是哪五術呢?”台下有人問道。

“問得好,今天老夫就給你們捋一捋。”何心隱便伸出蒲扇大手,一根根屈指道:

“一,愚民——就是三綱五常、四維八德那套,把這些吃人的禮教擡得高高的,誰敢違反就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其實別的都是陪襯,他們真正強調的是三綱,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綱的意思是做表率。三綱原本的意思是君主要為臣子做表率,父親要做兒子的表率,夫為妻綱亦然!然而他們為了一己私利,卻將其曲解為君對臣、父對子、夫對妻的絕對權威。而皇帝老兒號稱君父,又是個丈夫,所以他就有絕對的權威。所有臣子,他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所以當你信了三綱五常後,就自動變成天家的牛羊了,但凡有反抗之心,那就是大逆不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二,弱民。這條好理解,讓老百姓變成溫順弱雞,當然就能容易統治了。”

“三者,疲民。故意用繁重的勞役,沉重的賦稅,讓老百姓每天都累死累活,這樣就沒時間去思考,自己的生活到底哪裏出了錯。”

台下萬人鴉雀無聲,聽眾全都聽得入神,雖然大部分人都似懂非懂,卻又都分明感覺到,自己過去遭遇的,正如夫山先生所說……

“第四條是辱民。讓百姓無自尊無自信,覺得自己就是賤,只配被人踩在腳底下。這樣的一群百姓,人數再多也如同草芥,對他們形成不了威脅!”

“最後是貧民,要刻意讓老百姓保持赤貧,剝奪他們的余銀余財。人窮志短,也沒法習文修武,只能一輩輩的目不識丁,渾渾噩噩……”

何心隱說著長嘆一聲道:“你們現在明白,自己為什麽一輩輩的受苦遭罪了吧?”

“嗯……”台下眾人紛紛點頭,有人大聲道:“原來不是我們命不好,是有人把我們一輩輩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操他娘!”更多的人紛紛破口大罵道:“老朱家真不是東西!”

“哎,這件事也怨不得人家。當年洪武爺也是一心光復華夏,解民倒懸,功在千秋的。”何心隱卻一擺手道:“他老人家是何某最佩服的大英雄。唉,只能說誰當了皇帝都會幹一樣的事兒,換了你們也不會例外的。”

“我們只睡娘娘……”台下人一陣哄笑,氣氛稍稍輕松一些。

這時候,鐘樓報時的鐘聲響起,中午十二點了。

“好了,今天就扯到這兒了。”何心隱便結束了今日的講學,並做下回預告道:“回去好好想想,知道真相後該怎麽做。要是想不明白,三天後來這裏,聽老漢我繼續跟你們嘮!”

“是……”台下的聽眾便一起應聲,然後參差不齊的朝台上的夫山先生作揖。

“趕緊去吃飯吧,下午還要上工呢。”何心隱揮揮手,一萬多人很快便如水四散。

待他的弟子收拾好桌椅水壺,請老師也回去用飯時,卻見何心隱正目光炯炯的望著台下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