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兇兆

張相公雷霆一怒,天地變色。

第二天便有給事中王道成,禦史謝思啟上疏彈劾吏部尚書張瀚昏庸老邁,不堪重任。

很快皇帝便下旨,勒令吏部尚書張瀚致仕,廷推前由吏部左侍郎趙錦署理部務。

趙錦卻不肯接手,說自己與張瀚看法一致,都認為應該同意元輔丁憂,以保全元輔一世英名。

萬歷自然十分生氣,卻沒有讓趙錦一起滾蛋。

這種時候就看出誰的關系更硬來了。趙錦的次子趙士禧,是皇帝最親近的幾個護衛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弟弟趙昊還是皇帝的快樂源泉,全靠趙公子源源不斷的每月新番和年底賀歲片,萬歷才能撐過他娘他老師還有死太監的聯手蹂躪。

所以萬歷只罰了趙錦三個月俸祿……

但‘禮絕百僚’的吏部尚書居然只因為不願附和挽留首相,就被罷了官,這足以讓朝野大嘩了。

不過似乎也達到了殺雞儆猴的效果,請留張相公的奏疏雪片般飛向通政司。

然而官場上,尤其是年輕官員中,卻激蕩著一股不平之氣,認為這是強權壓迫的結果。只是在長官們嚴防死守下,他們暫時發作不得。

……

年輕官員們的怒氣,自然傳達不到大紗帽胡同。

張相公的書房中,此時一片激動之聲。

“大宗伯馬自強,領銜禮部請留元輔!”

“大司馬王崇古,領銜兵部請留元輔!”

“大司徒王國光,領銜戶部請留元輔!”

“大司空郭朝賓,領銜工部請留元輔!”

“大司寇劉應節,領銜刑部請留元輔!”

“大總憲陳瓚,領銜都察院請留元輔!”

李義河、王篆、曾省吾幾個語氣亢奮的念著挽留張相公的奏章,一掃之前張瀚帶來的陰霾。

張相公的臉也終於沒那麽陰沉可怕了,動作輕松的裝一鬥煙。

趙昊趕緊給嶽父點上,張居正享受的吸一口,淡淡道:“看來還是北方人靠得住。”

“是,孩兒無地自容……”趙昊難過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七卿中,除了被幹掉的張瀚,清一水都是北方人。王崇古和王國光是山西的,馬自強是陜西的,郭朝賓和劉應節是山東的,陳瓚則是北直隸河間府的。

很顯然,江南幫在高官層面,發展的還不如隆慶朝時。但七卿裏也沒有湖廣人,江南幫好歹還占據了吏部,雖然沒什麽卵用,卻也沒法說張相公打壓江南人。

其實張居正就是在有意壓制江南幫進入頂層,不然憑他們龐大的人數,很快就會在廷推廷議中形成人數優勢,那是張相公絕對無法接受的。

雖然大家是盟友,但在權力層面,別說女婿了就是親兒子也沒用。為了平衡,他還跟山西幫媾和……

這幾日張相公思來想去,覺得張瀚之所以反水,是因為江南幫不忿自己打壓的緣故。

慈父咬著煙鬥坐在太師椅上,秋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得裊裊青煙如綢緞一般。看著這陣子明顯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的女婿,他心中一軟,暗道:‘希望趙昊能將自己的警告傳達給江南幫,這種時候鬧掰了,會給人可乘之機的……’

“相公,相公……”李義河連喚數聲,張居正才回過神來。

“嗯?”

“現在皇上挽留了三次,百官也都上表請留相公。”李義河忙重復一遍道:“是時候攤牌了。”

“嗯。”張居正緩緩點頭,打開抽屜,拿出一份早已寫好的奏章,遞給李義河道:“你們看看。”

李義河等人便圍在一起仔細讀起來,趙昊也湊過去同看,只見題目十分拗口,叫《乞暫遵諭旨辭俸守制預允歸葬疏》。

再看奏疏的內容,也是很不要臉。

大意說是‘朝中的大臣們紛紛來我家,以君臣大義責怪我。說殊恩不可以橫幹,君命不可以屢抗。既然以身任國家之重,就不該只顧自己的家事。’

‘臣躺在磚頭和草席上連日反思,是既感動又恐懼。打算再上本乞歸,又恐再惹陛下不快。而且皇上大婚期近,國家大典莫過於此,臣這要是撒手一走,不能效一手一足之力,於心何安?’

‘於是臣不敢再請丁憂,恪遵皇上前旨,候七七滿日後,不上朝,但赴閣辦事,隨侍講讀。’

此外,張相公還提出了五個奪情的條件:

其一,二十七個月內俸祿分文不領;

其二,所有祭祀吉禮,概不出席;

其三,入侍講讀,在閣辦事時,請允許臣繼續青衣角帶,不穿吉服;

其四,章奏具銜,準加‘守制’二字;

其五,仍容明年乞假葬父,便迎老母,一同來京。

拜讀完了張居正的奏疏後,眾人紛紛贊嘆,不愧是元輔,考慮問題就是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