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入腦

戶部衙門,尚書衙中,正進行著有關未來海運衙門的第十八輪談判。

平素以技術性官僚自詡的戶部官員,可算見識到什麽是真正的技術了。

由皇家海運派出的談判團隊,諳熟每一條朝廷法令,死扣每一條細則,嚴謹的令人抓狂。

一輪輪艱苦的談判,自年初起一直談到年中,距離達成協議,依然遙遙無期。

這讓高閣老分外惱火,已經臭罵過戶部尚書張守直兩次了。

張守直是有苦難言啊。誰讓人家皇家海運後台硬,他個尚書也惹不起呢?

這位元代右丞相忙古歹的九世孫,只好親自上陣,來跟皇家海運談判。

為了對等,趙昊只好勉為其難,頂著酷暑來戶部衙門,陪張部堂嘮嗑。

雙方寒暄之後,在談判桌兩端坐下。戶部官員將厚厚的草案捧到張守直面前。

“趙公子,咱們今天一定要把第十條的全部六十款過完,爭取這個月就把合約簽了。”張部堂先給今日談判定個調子道:“元翁就限期十天,咱們拖不得。”

趙昊輕搖折扇,不為所動道:“還有五十條,九百八十款呢,十天不睡覺也談不完的。部堂,再跟元翁通融則個吧。”

他身邊的朱時懋也歪著頭道:“就是,磨刀不誤砍柴工。這會兒著急將究過去,將來要出大問題的。”

“我看你們根本就是存心拖延時間!”見部堂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這幫家夥還是冥頑不靈,負責具體談判的戶部右侍郎楊巍怒而拍案道:“奉勸你們一句,別做夢了!這回談不妥,誰也別回去了,什麽時候簽字,什麽時候放人!”

“呦,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朱時懋冷笑著把頭歪向另一邊。

“對付你們這些目無王法的狂徒,只能如此!”楊巍是在宣府、陜西當過巡撫、帶過兵的,最適合唱黑臉。他殺氣騰騰道:“不在文書上簽字畫押,天王老子也別想把你們撈出去,我說的!”

“好,我要是走出去了怎麽辦?你就是個王八嗎?!”朱時懋也被激怒了。

“你要是走不出去怎麽辦?是歪脖王八嗎?”楊巍哂笑道。

“你!”朱時懋擼起袖子,朝楊巍沖去,一眾戶部官員和皇家海運的員工趕緊分開二人。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唯有張部堂和趙公子神態自若,一個喝茶一個扇扇子。

但張守直的心裏可不平靜,他知道趙昊難纏,沒想到這麽難纏。能頂著自己和高閣老的壓力,把談判一拖就是幾個月。

唉,何止幾個月?從前年年底,高閣老首倡此事到現在,都整整一年半了。海運衙門的影兒還沒有呢!

這種事,在雷厲風行的高閣老手下絕無僅有。他這個戶部尚書的壓力可想而知,不然也不至於動了物理說服的念頭。

其實趙昊壓力也很大。因為成立兩年的大柵欄證券交易所,剛剛經歷了驚心動魄的‘四月股災’。且隨時都會發生下一輪的雪崩……

……

三月底、四月初,朝廷要成立海運衙門,與皇家海運均分海貿份額的消息,終於傳遍了京城,引發了投資者對集團前景的悲觀情緒,開始紛紛拋售手中的股票。

短短數日之內,西山集團的股價,從每股三十五兩一路下挫到十八兩,慘遭腰斬。

就連盧溝橋公司也受到連累,股價從二十五兩跌到了十五兩……

兩只大盤股的暴跌,又引發了投資者的集體恐慌,讓大柵欄證券交易所內的三十六支中小型股票慘遭踩踏。有的腰斬,有的斬到了腳脖子,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歷史尤其是經濟史,會永遠記住這個日子,隆慶六年四月,發生了大明乃至全世界第一次股災。

幸好股災發生時,趙昊正好在京城,當機立斷調動集團存銀護盤,還跟幹娘各自掏出兩百萬兩,開出了二十兩一股的大買單。前前後後,集團和股東們砸進去上千萬兩,這才堪堪穩住了股價,沒有觸發進一步的雪崩。

目前,西山集團的股價在二十兩上下浮動,盧溝橋公司股價恢復到十七兩。被無辜牽連的各中小股票也得到了喘息之機,沒有跌穿內褲。

這次股災是一次對投資者的風險教育,讓他們終於明白,交易所門口那塊大銅牌上,‘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十個字,不是鬧著玩兒的。

原來股票這玩意兒,真的不是只漲不跌啊……

這次‘四月股災’最大的影響是,已成驚弓之鳥的投資者們,失去了對股票的盲目信任。若非趙昊及時救市,怕是一百五十年後的南海泡沫,就要在大明提前上演了。

南海泡沫令英國股票市場大受挫折。在隨後一百多年時間裏,人們對股票交易避而遠之,甚至連帶著股份公司的發展,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