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徐階跌倒,李贄賺到

饒是大明開國二百年,程朱理學籠罩下的刻板畫風早已跑偏。尤其是五十年前出了王聖人,自此心學大盛,人們開始肆無忌憚的追求自我,國家早已禮崩樂壞……

但李卓吾的主張還是過於聳人聽聞了。

“老弟,不是老哥哥我說你,”潘仲驂忍不住勸道:“你這是惹火燒身啊,就是把自己閹了,也免不了被口水淹沒。”

“他們愛罵罵去吧,不遭人妒是庸才。”李贄夾一筷子煮幹絲,細細咀嚼起來道:“幹我們講學這行的,就是越紅越罵,越罵越紅。月月罵,月月紅。”

“好好,不管別人怎麽說,可你這麽做又有什麽意義呢?”潘仲驂依然不看好道:“女孩子嘛,認認字,學學詩詞也就夠了,學男人學的東西能成嗎?有道是‘婦人見短,不能學道’,只怕你標新立異、一番苦心,最後免不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婦人見短,不堪學道?誠然哉?”李贄瞬間進入辯手模式,一捋頜下短須,雙目神光湛然,冷笑連連道:

“誠然哉!婦人就是見識短!可為什麽會這樣?還不是因為婦人足不出戶,外界大事小情,皆不與聞。男子用此論來束縛女子,實乃以果為因的混賬道理!”

說著他雙眉一挑道:“其實男子中,多得是渾渾噩噩,女人都不如的蠢豬。桑弧蓬矢、以射四方,見識長遠者萬不足一。說男子見識長遠,不過是以一代萬,以偏概全罷了。”

“若可以一代萬,那邑姜以婦人之流,輔佐武王克商,與周公、召公、太公並列為‘十亂’;文母以一聖女正二《南》之《風》,和散宜生、太顛等輩並稱‘四友’。我當也以此而論,女子見識深長,遠勝凡夫俗子!”

“你,你這是……”潘仲驂本想說‘你這是狡辯’,但李贄的邏輯十分嚴謹,讓他一陣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所以說人有男有女是可以的,說見識有男女之別,怎麽可以呢?說見識有深淺是可以的,說男子的見識都深刻,女人的見識都短淺,又怎麽可以呢?”

李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蓋棺論定道:

“因此吾要說,見識不分男女,只有偏見才分。不給女子開闊眼界的機會,卻一味嘲笑她們頭發長,見識短,是赤裸裸的強盜邏輯,是別有用心的偏見!”

忽然艙內‘啪……’地一聲,三人循聲望去,卻是馬秘書情不自禁,鼓了下掌。

她趕緊羞愧的告罪。身為秘書娘,在這種場合應該讓人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才對,實在太不職業了。

“馬秘書就是個極好的例子。”李贄笑著用筷子一指馬湘蘭道:“小趙將她倚為心腹,帶她東奔西走,與聞機密,如今整個大明朝能在見識上勝過她的,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潘仲驂雖然覺得這評價也太高了,但道理他是明白的。再說老板的秘書得罪不得,何況還是女秘書。便放棄了爭論道:“瞧你,老夫不過說了句俗話,卻吃了你這頓排揎。”

“我只是擔心你好心辦壞事啊。”說著他嘆口氣道:“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雖然偏頗卻也自有道理。女子通文識字,而能明大義者,固為賢德,然不可多得;大多仍是有才而炫,諸如卓文君、魚玄機者……所傷婦德實多也。若挑動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醜事,反不如不識字,守拙安分之為愈也。”

“哈哈哈!”李贄聞言放聲大笑道:“可悲可笑,我只是割去可有可無的部件,你們的思想卻早被程朱閹割了不知多少遍,更不健全的其實是你們!”

“好了好了。”見李贄又要開噴,潘仲驂趕緊舉手投降道:“我說不過你,也沒惡意。”

說著他禍水東引道:“你讓趙公子來評評理,他要是覺得你占理,我這存折裏的錢,也是你的了。”

“正要問問小趙,你怎麽看?”李贄也緊盯上趙昊,他雖然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卻很在意趙昊怎麽看。

只要能得到這小子的認可,自己這事兒就一定能成……

“我麽……”趙公子無奈擡起頭,這一會兒他竟羨慕起方文的技能了。

他既然說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自然是包括所有女性的。他既然打定主意給所有可能性以成長的空間,當然不會因為自己的性別,而打壓李贄的婦女解放。

但江南集團不能在這種事情上表明立場,更不能跟這種事情扯上關系,不然這又是言官們眼中的一條罪狀,會有無數的臟水潑過來。

趙公子深知人的劣根性,哪怕叛國罪也不如男女之事上的殺傷力大。就好比人們不會關注,嫪毐其實是竊秦王璽想要造反才被誅殺,只津津樂道他器大活好、可當車軸,趙姬日以繼夜、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