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王八之念

翌日上午,李茂才又上門來,迎接師父過府赴宴。

李府也在西長安街上,與昔日的徐階府毗鄰。

路過時,趙昊發現‘徐府’的牌匾沒摘,裏頭還住著人。

順著師父的目光,李茂才從旁道:“這是徐閣老家的私產,現在有個叫徐五的管事在打理,前陣還來了個叫呂光的,在京裏到處拜神。”

趙昊瞥一眼李茂才,不用說,那呂光肯定也去過他家。

呂光這個人他是知道的,是個跟邵芳齊名的社會活動家。好吧,其實就是掮客。

說起來,那位邵大俠如今也在京城,一直在為高拱起復而努力,還有些群魔亂舞的意思呢。

說話間,李府到了。但馬車沒停,因為門口都是排隊等著拜謁的人,所以李茂才跟師父道聲罪,讓車夫駛去後門。

趙昊透過車窗,看著衣冠楚楚的人群,投貼的、排隊的,加起來竟有上百人。

趙公子不禁暗嘆,都說李春芳是紙糊的首輔,可來拜神的大員一樣不少。那句話果然沒錯,人家敬的是你的官位,才不管坐在位子上的是人是狗呢。

……

李春芳今日休沐,一身居家的元色直裰,微笑著在後院花蔭堂前等候趙昊。

“拜見元輔。”

“哈哈哈,趙公子一別經年,青春風采更勝往昔啊。”他搶一步,扶住欲行禮的趙昊,親熱的拉著他入席。“你是犬子的老師,我們就不要拘禮了。”

首輔大人平易近人,更勝前任。

兩人在花蔭堂中分主賓坐下,李茂才侍立一旁,接過婢女送來的茶盞,親手為兩人奉上香茗。

“這是前日陛下賜的明前龍井,趙公子離開江南時,應該還沒下來吧。”李春芳端起茶盞,杯蓋輕輕劃一劃水。

“沒有。”趙昊笑著搖搖頭,其實他給首輔帶來的各樣厚禮中,就有明前龍井十斤。

他便呷了一口,贊了幾句,這才擱下茶盞,隨著李春芳寒暄起來。

李春芳說話,不脫傳統文人的窠臼,喜歡鋪陳含蓄,跟他說話就是一個字,累。

趙昊耐著性子,聽他雲山霧罩了一通,好歹聽明白,是要自己照顧一下徐閣老,讓海瑞不要趕盡殺絕。

趙公子聽得暗暗好笑,首輔大人親自寫信都沒管用,居然又求到自己頭上,真是成何體統?

要是太平光景、海晏河清,攤上這樣好脾氣、不折騰的大領導也不賴。

可惜大明這艘大船,從前到後、從裏到外,都已經千瘡百孔了。掌舵人卻還不溫不火,不想得罪人,那就大大的不妥了。

趙昊便苦笑著應道,自己會盡量勸勸,可海公那樣的人,是誰能動搖的了的嗎?所以也不能抱太大期望。

“唉,是啊……”李春芳深以為然的攏了攏袖口,苦笑道:“這個海剛峰,一心為民是沒錯的,可是太操切了。華亭公怎麽說也有功於社稷、有恩於百官,更有恩於他,他這樣不留余地,難免被言路說成‘忘恩負義’啊。”

“你有所不知,現在彈劾他的已經不是一兩個人了。他們說海剛峰這個人沽名釣譽,禍亂法紀,完全不通為官之道。任憑刁民肆意訟告鄉紳,魚肉士大夫。致使民間有‘種肥田不如告瘦狀’的風聞。”頓一頓,首輔大人又嘆口氣道:

“又言海瑞強推他的應天新政,導致銀貴貨賤、行李不通,煙火斷絕、民不聊生。這些彈章都被老夫壓下了,但他也收斂收斂啊,須知眾怒難犯,老夫可沒有只手遮天的本事。”

趙昊聞言,有些壓不住火氣,冷笑道:“今天真是大長見識了,好一個魚肉士大夫,居然顛倒黑白到這種程度。怪不得人說‘言官皆可殺’呢!”

“呵呵,趙公子還是年輕氣盛啊。”李春芳不禁苦笑道:“這種話在我這裏說說也就罷了,出去可千萬不要講。”

說著他語重心長的勸趙昊道:“那幫言官十分難纏,若是想要有所作為,還是盡量不要招惹的好。”

“謹受教。”趙昊點點頭,這倒是金玉良言。大明朝的言官可是鬼見愁啊,高拱、張居正都遭不住,自己這二年是事業上升的關鍵時期,要是跟汪汪隊對上線,雖說不會被咬掉塊肉,可十分的拖後腿啊。

李春芳講的是點到即止,既然已經把自己意思講出來,就不會再絮叨了。便把話題岔開,問一些江南風物,故人音訊之類,還特意問了徐渭。

孤蛋畫家還是雙蛋的時候,曾在李春芳府上當過一段西席,雖說當時不歡而散,但時過境遷,首輔大人當然要表現一下自己的宰相胸懷。事實上,當初趙昊能給徐渭辦監外執行,還是李相公給南刑部寫了條子。

轉到這種話題上,談話氣氛就融洽多了。

又聊了盞茶功夫,管家過來請客人移步前廳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