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勢所趨

潘季馴聞言看一眼朱衡,不知這老倌兒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你別多心,如此重大的事情,不目見耳聞,焉能臆斷可乎?”朱衡背著手,走向決口。

潘季馴跟在後頭,聽朱部堂繼續道:“老夫來時,正趕上洪峰過境,水勢最為沛然。在洪水湧出堰口時,目睹了一場奇觀。只見洶湧激流的黃河水,流速陡然驟增,水勢暴漲數倍,強大的水力像熱湯沃雪一樣,迅速溶解並帶走了決口兩岸的泥沙,很快便沖出一條深深的溝槽來,直達遠處的運河。”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決口處,下到黃水邊。

“現在水勢放緩,當時的景象已經看不出來了。”朱衡說著揮揮手,一旁的都水清吏司員外郎,趕緊指揮兵丁,將一根長長的探杆插入水中。

杆底觸地時,那根三丈長的探杆幾乎沒頂。

“看,這裏原本是平地來著,居然被攻下去足足三丈。”朱衡嘆口氣道:“天地之威,竟恐怖若斯!”

朱衡這種死要面子的老頭,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潘季馴知道,這已經他認錯的表現了。

潘中丞頗為順氣的哼一聲,解釋道:“我也是之前看了這般景象,才意識到水流和泥沙之間,還有這麽一種巧妙的制約關系。經過反復試驗,才提出了‘束水攻沙’的設想。”

“嗯。”朱衡點點頭,嘆氣道:“老夫老了,翁儒參也難堪重任,未來治理黃河的重任,必然落在你的肩上了。”

“部堂只比下官年長九歲,還遠遠談不上老。”潘季馴就是這樣,人軟我也軟,人硬我也硬。便客氣道:“河工還需要部堂坐鎮督導,不然斷不能成。”

“唉,說起來,你還不到五十,看上去卻像個六十多的小老頭。”對潘季馴的表態,朱衡很滿意,深深看他一眼,又嘆了一聲道:“老夫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前世不修才幹河工,我們是三生作惡,才一輩子跟著黃河打交道。”

“沒辦法,總要有人來做。”潘季馴笑笑道:“讓那些二把刀來管河工,我們也不放心啊。”

“是啊。”朱衡點點頭,壓低聲音道:“當初用翁儒參接替你,是老夫的失策。其實他這幾年還算兢兢業業,按說老夫該拉他一把,但這次的事情太大,他有不可推卸責任,老夫能幫他爭取個罷官回鄉,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嗯。”潘季馴點點頭,雖然知道翁大立是罪有應得,但心裏難免還是湧起,一絲兔死狐悲之感。

“但河工不能停啊。”朱衡說著,深深看一眼潘季馴道:“下任河道總理,非你莫屬。老夫再借機為你爭一爭,看看能不能掛上右都禦史銜,這樣至少跟漕督對等,不至於再受鉗制。”

潘季馴知道,這種事可不是工部尚書能決定的,便全當畫餅,含糊應下。

“總之,由著你的想法來吧,老夫會全力支持你。”朱衡拍了拍潘季馴的肩膀,算是完成了態度轉變。

……

差不多同一天,黃河二次決堤的消息,也飛馬傳到了北京城。

聽聞噩耗,隆慶皇帝氣急之下,竟沖動的摔碎了他心愛的厭勝瓷。

“真是蠢貨誤國啊!哪怕他們什麽都不幹呢,還能少淹幾個州縣,少丟十萬石漕糧呢!”

皇帝發了禦宇以來最大的一場火,看到滿地碎瓷片,就更加暴跳如雷了。“朕不砍了他們的狗頭,都對不起……對不起朕的,朕的百姓!”

他馬上傳旨錦衣衛,立即鎖拿翁大立和趙孔昭進京,隆慶要撬開他們的腦殼看看,裏頭是不是被黃泥湯子糊住了。

另外,還要讓他們賠自己心愛的瓷器。

碎了一個就不成套了,懂嗎?

嗡嗡心疼的緊。

……

黃河決口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傳遍京師,上下一片嘩然!

這下就連小老百姓都知道漕運完了,幾年之內別想指望大運河。

結果好容易按下去的京城米價,又開始不斷上漲了。要不是第二批海運北上的一百船糧食及時抵京,只怕糧價又要創新高了。

但海運的規模實在太小,正如那鎮遠侯所言,三萬石也不過杯水車薪,解不了大明的燃眉之急。

一時間,民間擴大海運規模的呼聲越來越高,輿論完全一邊倒。

看到時機成熟,一直按兵不動的趙昊,也終於開始發力。

接下來幾天,南北兩京陸續有官員上書,要求朝廷立即考慮漕糧海運,以替代癱瘓的漕運。

這些上疏的官員中,又以前任應天巡撫林潤最為醒目。林中丞死而復生的消息,就夠驚人的了。這讓他的奏疏也分外引人注目。

林潤在奏章中認為,眼下運河不暢的情況下,應該采取河海兩途並舉的方法……即一面全力恢復漕運,一面著手海運暫代。這樣一來,才能保證漕糧的運輸;二來為重修運河爭取時間,不至於倉促之間,再犯冒進的錯誤。三來,海運成本很低、不擾內地,也可以大大減輕江南和運河沿岸百姓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