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狗攆兔子

五鳳樓上,隆慶皇帝一下下數著,落在趙守正腚上的板子。

每打一下,都像是在他心口剜一刀。

“十五,十六,十七……”隆慶耳邊響起粉碎的聲音,那是一整套《金瓶梅》厭勝瓷破碎的聲音啊!

“十八,十九,二十!”皇帝心疼的扶住箭垛,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下來了。

“馮保這殺材,這哪是打板子啊,這是把朕的秘戲瓷,往護城河裏扔啊……”

……

午門下,二十杖打完收工,錦衣衛們給趙二爺解開束縛衣,然後贈送門板一塊。

趙昊和小爵爺忙上前,七手八腳抓起趙守正身下的氈子,要把他擡上門板。

“我自己能行……”趙守正心說,其實先幫我把褲子提上是正辦。

“不,父親,你不行。”趙昊卻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道:“你已經重傷了,閉上眼睡一覺吧,天塌下來都跟你沒關系了。”

“……”趙守正咂咂嘴,心說這是弄啥嘞?但聽兒子的話總沒錯,便乖乖閉上了眼。

只是他若知道,自己從第二下到二十下,整整十九下都是拜兒子所賜,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

“啊,這就完了?”

一旁的徐璠和董傳策等人,卻有些索然無味。

“怎麽感覺還不如我揍元春來的得勁兒?”徐璠咂著嘴,感覺有些手癢。

“嘿。”董傳策身為大理寺卿,自然對打板子的門道並不陌生。畢竟大理寺也有一幫同樣吃這碗飯的專業人才。

他便小聲對徐璠道:“這不是打板子,這是做樣子。信不信現在找條狗攆趙守正,他下地就能跑?”

“哦?”徐璠登時像吃了蒼蠅一樣。

這可是廷杖啊,多神聖的事情呀,居然也能弄虛作假?

簡直是玷汙了行業的聲譽!

徐璠剛要出聲抗議,董傳策拉他一把,苦笑道:“這種事兒上哪驗真假去?信不信人家拿同樣的板子,兩下就能把你腚上的肉,給抽下來?”

徐璠是不在朝廷混了,可他董大人還得混呢。山高水長、馬高鐙短,指不定哪天板子就打在自己屁股上了,可不敢胡亂開罪專業人士。

說話功夫,趙昊等人已經擡著趙守正朝承天門去了。

“咱們也走吧。”徐璠懨懨說道,他現在感覺十分不爽。就像花大價錢請來戲班子演出,結果台上的角兒卻假唱一樣。

“走吧。”董傳策的勁頭兒,也明顯泄了不少。

從方才繼續廷杖開始,他心裏就不踏實,總感覺自己從知恩圖報、仗義執言的正面角色,一下子變成以勢壓人、殘害忠良的大奸臣一般。

兩人和朱文科幾個禦史,便也朝承天門走去。

……

承天門外,兩百多新科進士在那裏翹首以待。

參加廷議的大人們早就回衙去了,可他們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老大哥出來。

眼見著日頭已經偏西了,眾人心中未免焦躁。

“兄長不會出什麽事了吧?”年輕官員們本來就欠缺定力,這下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別瞎說,剛才忠伯不是問過了嗎?”張位、沈一貫等老成之輩穩住眾人情緒道:“廷議的結果,是不處分兄長。”

‘忠伯’並非誰的管家,而是王家屏的字,他跟張四維一樣,都是晉黨的希望之星。方才楊博、霍冀、王國光等一幹晉黨大佬出來時,便上前問過結果了。

“那怎麽還不出來?”

“也許陛下留著說話了吧。”趙志臯便笑道:“不過估計一通臭罵少不了。”

“哈哈,罵就罵吧,一頓拳腳把小閣老打致仕,值了。”

眾人正說笑間,忽見趙昊一行,用門板擡著趙守正,悲悲戚戚從承天門中出來。

雖然才當官一個多月,可眾人對這一幕並不陌生。

半個月前,吏科給事中石星,就是被這樣擡出來的……

“兄長!”驚呼聲響成一片,眾同年潮水般湧上來,把趙守正圍了個水泄不通。

“兄長,你怎麽了?你快醒醒啊,兄長!”

“兄長……”

聽到那一聲聲悲如杜鵑泣血的呼喚,趙守正便想睜開眼,跟他們說自己沒事兒……除了腚,火辣辣的疼之外。

卻被趙昊氈子下的手擰了一把。

他趕緊閉上眼,不敢吭聲。

“諸位莫慌,家父只是暈過去了。”便聽趙昊對眾人大聲道:“還請讓出條道來,我們趕緊找大夫,為他醫治棒傷!”

“哎,好好。”同年們忙不叠應聲,旋即反應過來,齊刷刷問道:

“什麽?棒傷,難道兄長被廷杖了?!”

“嗯。”趙昊強忍著悲傷點點頭。

“為什麽?!”震驚不解之聲,登時響徹承天門。“廷議的結果不是免於處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