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開車

華叔陽沒騙人,趙昊確實不在家,甚至都不在京城了。

他跑到京郊西山去了……

趙昊倒也不全是為了躲海瑞,而是他在與對方的辯論過程中心有所感——自己在大力批判形而上學,卻整天宅在家中足不出戶,只靠歷史書來認識這個世界,這似乎犯了主觀教條的錯誤,本身就是形而上學。

於是趙昊決定改正自己的錯誤,他要對大明朝的現狀展開充分調研。等對這時代政治經濟民生,有了足夠清晰準確的認知,再來制定自己的第一個五年計劃。

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今日趙昊便讓趙士禎帶他到西山,去調研采煤業的科技和組織水平。

二陽本來也要跟著來的,但趙昊估計此行會看到一些社會黑暗面,擔心影響兩人積極陽光的心態……會試比鄉試更加注重考生的中正平和的,思想偏激之輩大都逃不過被黜落的命運。

是以趙昊讓他們乖乖待在家裏,安心讀書備考。

卻不知道,海瑞已經把他的兩個寶貝徒弟,拉到家裏蹂躪去了……

……

因為趙昊要去的地方龍蛇混雜,除了高武和幾名蔡家巷的漢子保護外。趙錦還派了光祿寺一名姓侯的采辦大使,帶著七八個兵丁隨行。

按照約定時間,眾人一大早在阜成門會合。

趙昊自然對那侯大使深表感謝,侯大使卻客氣中帶著恭敬地笑道:“公子言重了,下官正好到西山有公幹,咱們順道做個伴。”

他只是個不入流品的雜官,自然要好生奉承勛卿大人親愛的弟弟。

“是嗎?”趙昊聞言驚喜道:“光祿寺和西山的煤礦有聯系?”

“那當然了。我們光祿寺可是用煤大戶,光靠台基廠每年供的十萬斤根本不夠,而且那些煤的質量也不好。”侯大使一邊請趙昊先上馬,一邊知無不言地答道:“本寺還得自個采買個十幾萬斤,尤其是上等無煙煤,少說也得五萬斤。”

“都是侯大使負責采買?”趙昊笑問一句。

“是下官一直來回跑腿。”侯大使陪笑道。

趙昊瞥一眼又黃又瘦,幹皮猴子似的侯大使,想不到這位仁兄屁大點兒官,卻是京官裏少見的肥差。

他剛要說話,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阜成門內大街傳來。

便見一隊穿貂裹裘的公子哥,在大幫豪奴的簇擁下,朝著阜成門疾馳而來。

運煤的駝隊慌忙向道旁避閃,高武也趕緊牽著趙昊的馬韁避讓開。

趙昊眼尖,從那群呼嘯而過的公子哥中,發現了那日幫忙說過話的小爵爺,也不知那位縣主在不在其中。

可惜他認識人家,人家不認識他。轉眼間,那群京城紈絝便卷起老高的雪沫出城而去。

待到這群活土匪過去,趙昊他們也上路了。

趙昊這次也是騎馬的。

所謂‘南船北馬’,在南京的最後一個月裏,他預見到了北京後,怕是免不了要騎馬。為免到時候丟醜,便讓高武教自己練了一陣子。

如今他已經勉強能控制馬匹前進後退、左轉右轉了,當然速度得慢下來才行……

好在這年代,也沒人要求在馬屁股上貼個‘新手’標簽。

趙昊便與那侯大使並轡而行,順著被煤炭染黑的官道,向著京西莽莽群山進發。

沿途只見一個接一個的駝隊,緩緩從門頭溝方向行來。駝背上皆馱著一對偌大的柳條筐子,所有筐中都裝滿了黑色的煤炭。

“挖的煤都是這麽運進京城的?”趙昊便問道。

“這是從門頭溝往北城運的煤。”侯大使果然稔熟情況,不假思索地答道:“北京有句老話,叫‘燒不盡的西山煤’。整個西山地區,像渾河、大峪、門頭溝,還有更遠點的居庸關那邊,到處都是煤窯子。不過大部分還是沿著永定河開采的,這樣好裝船往出運。大半的煤都先裝船運到盧溝橋,然後一部分在那裏裝車運進阜成門和廣寧門,還有一部分沿著永定河繼續往外運,聽說最遠能販到天津衛呢。”

“那可夠遠的。”趙昊不由吃驚道:“這天寒地凍的可不好運啊。”

“這個季節才好運呢。”侯大使卻笑著賣了個關子道:“往前走三裏就是三裏河,到了你就知道了。”

趙士禎便捺著好奇心翹首以待。

前行三裏,便見一條蜿蜒的河道從西南通向京城。

此時河面冰封,卻比往日還要熱鬧許多,眾人只見無數滿載著煤炭的冰車,一輛輛在眼前飛快劃掠過去。

“這冰車子又叫冰排,打造十分簡單,上頭鋪好木頭,下頭鑲上鋼條,只用一人支篙撐之,便可在冰上滑行如飛。雖載貨千斤依然比馬車快上許多。”侯大使便笑著介紹道:“這三裏河直通護城河,能直接把煤運到京城各門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