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偶像,你來啦~~

“不知什麽場合與元輔見面?”趙昊接受了任務,便理所當然的問道。

“這可說不好。”吳時來松了口氣,從袖中掏出幾張詩箋道:“元輔日理萬機,年前肯定沒時間的,年後再看看吧。”

“不過不打緊,就算見不上面,還可以以詩會友嘛。”吳時來說著,將那詩箋雙手遞給趙昊道:“這些都是我老師還未公布的近作,你拿回去尋思尋思,看看哪幾首最合適唱和。然後好好做幾篇佳作出來,年前給我就行。”

趙昊一聽就知道,八成是見不著了。

不過也好,見了堂堂內閣首輔肯定要磕頭的,那多沒勁啊。趙昊自我安慰道,不難過,不卑微,我還是個孩子嘛……

見他收好詩箋,吳時來又微笑道:“話又說回來,賢侄小小年紀,便跟受萬眾敬仰的當朝元輔唱和,必成一段佳話,會讓你一生都受益匪淺的。”

趙昊卻正色道:“小侄是敬元輔撥亂反正,並非圖區區虛名。”

吳時來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好好,說得好!賢侄說得對,我們都是真心實意尊敬元輔的。”

事情交代完畢,吳康遠也被叫了回來,趙昊便識趣的起身告辭。

吳時來客氣的將趙昊送到門口,拉著他的手親熱道:“賢侄多多來往。”

然後又讓吳康遠替自己將趙昊送回去。

……

返程的馬車上,吳康遠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憋了好一會兒才悶聲對趙昊道:“我以為叔父只是欣賞你的詩才。”

他又不傻,當然知道叔父把自己支走這麽長時間,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要跟趙昊談。吳公子還有些書生意氣,自然感到有些對不住趙昊。

趙昊卻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心道:“令叔不過是要替人傳話罷了,並非他有什麽事情找我。”

“這樣啊……”聽了趙昊的解釋,吳康遠心裏好過一些,卻依然有些憋氣道:“這幾天和叔父相處下來,發現他變得有些陌生了,不像是我心中那個不畏強權、錚錚鐵骨的君子了。”

“這是難免的啊,任誰被十幾年的苦難折磨下來,都會變得面目全非的。”趙昊忽然想到自己的老哥哥,想必十四年前那個元旦,他上書彈劾嚴嵩時,也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瞻前顧後、從善如流吧。

但誰又有資格指責他們呢?

那時節,嘉靖皇帝放任嚴嵩一黨排除異己、陷害忠良,堂堂首相還有三邊總督尚且說殺就殺。昏君奸臣真正到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地步。那時節,文武百官皆是敢怒不敢言,有誰敢為天下人仗義執言,與嚴黨決一死戰的?

只有他們——楊繼盛、戊午三子和越中四諫而已。

他們每一位,都因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所有人都下了詔獄被日夜拷打,楊繼盛和沈煉還被處死,其余人也是充軍下獄十幾年,飽受了人間的苦難。

好比吳時來,謫戍廣西橫州十余年,好幾次險些病死。他父親聽說他病重,從浙江跋山涉水趕到橫州去探望,結果中了瘴癘死在當地。他兄弟……也就是吳康遠的父親,聞訊前去為父親收屍,結果也死在了橫州。

這就是他們為堅持正義、為天下蒼生付出的代價,如今大明朝所有人都蒙受他們的恩澤,誰也沒有資格指責他們。

但無論如何,還是讓人不由生出些難以釋懷的幻滅感來。

這讓趙昊不得不想到,就連吳時來和趙錦這樣的硬骨頭、鐵脊梁,尚且會被巨大的傷痛苦難,折磨的變了形。自己一個貪圖安逸、怕苦怕疼的宅男,真能承擔起構想的那樣宏大的使命來嗎?

就算自己靠一腔熱血張羅起來,將來一定會碰到各種各樣的阻力,在那些明槍暗箭、誹謗攻擊之下,自己又能堅持多久?

我終究只是個利己主義的普通人,怕是堅持不了多久吧……

如是想著,趙昊的心情變得十分糟糕,看到馬車過了崇文門,便對吳康遠強笑道:“在這裏放我下來吧,我還沒逛過北京城呢。”

“那你小心點。”吳康遠看出趙昊有心事,再說內城的治安要比外城好多了,他把趙昊送過崇文門,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

目送吳康遠的馬車出了崇文門,趙昊便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沿著崇文門內大街漫無目地的閑逛起來。

高武帶著四名護衛,警惕的跟在他身後丈許遠處,這樣既不打擾公子想事情,也能在第一時間保護他。

好在趙昊的心理調節能力極強,不一會兒便擺脫了低潮情緒——因為他想到,將來那麽遠的事情,自己沒必要現在擔心。

大明朝如今風氣開放、學術自由,未來幾十年更是各種標新立異的表演應接不暇,各種聳人聽聞的學說層出不窮,說是神魔亂舞都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