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花間提壺王大廚

觀音寺胡同,一處有著江南韻味的精致宅院中。王武陽和華叔陽在拜訪同鄉的前輩王錫爵。

王錫爵也是太倉人,不過和王武陽並非同族。後者乃是瑯琊王氏,前者則是太原王氏。

王世貞家族書香門第、世代簪纓,家產卻不如王錫爵家豐厚。王錫爵家世代經商,可謂太倉首富,但家裏一直沒有當官的,因此論起聲望地位,一直遠遠不及後者。

但到了這一代時,也不知太原王家祖墳冒了什麽青煙。王錫爵居然連中嘉靖四十一年的會元、榜眼,如今年紀輕輕便擔任經筵講官,給當今天子上課,可謂前途無限光明。

非但王錫爵,連他弟弟王鼎爵也中了舉人,同樣要參加明年的春闈。

以王盟主的脾氣,這下兩家的關系陡然升溫,好的就像一家人一樣了。

今日王錫爵特意向翰林院告了假,在家中親手整治了一桌好菜,款待兩位晚輩……其實王錫爵不過才三十出頭,比王武陽大不了幾歲,但沒辦法,誰讓人家和王世貞平輩相交呢,王武陽也只能乖乖叫一聲世叔了。

雖然子曰‘君子遠庖廚’,但中華也素來有‘文人菜’的傳統。好比蘇東坡,陸放翁都是此中高手,王錫爵雖然貴為翰林清流,卻一點不覺親自下廚,燒幾道獨一無二的菜肴,是件丟面子的事情。

畢竟文化人上青樓都是雅事,別說下廚房了……

不管老王有沒有上過青樓,反正他投入了大把時間鉆研廚藝,有空便呼朋喚友,親自下廚招待一幫同年同僚。因此在清流之中,他人緣好的簡直不像個清流。

“來來,嘗嘗我復原放翁的錦雉羹,”王錫爵招呼一聲,將一個熱氣騰騰的白瓷湯盆,擱在了餐桌上。“有沒有你們師父家味極鮮的水平。”

他弟弟王鼎爵便舀了兩碗,給兩個晚輩品嘗道:“家兄活活就是個大廚,不該在翰林院待著,應該去光祿寺做飯。”

“翰林院的文章、光祿寺的茶湯……”二陽想起前日聽到的‘四不副’,不禁暗暗偷笑。那樣的話,四樣裏王世叔就能占一半了。

不過兩人一嘗王錫爵做的錦雉羹,登時兩眼放光,大贊道:“趕上味極鮮了!”

“哦,哈哈,真的嗎?”王錫爵聞言大喜。這半年以來,味極鮮的名聲已經傳到北京,有些官員南下時甚至會特意繞道金陵,去品嘗一下那‘味壓江南十二樓’的味道,到底有多鮮。

當然,嘗完鮮之後又去幹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說著,王錫爵又有些遺憾道:“可惜你們老師在金陵,不然還可以向他請教一二。”

“家師這次也來北京了。”王武陽便笑答道。

“哦,真的嗎?怎麽沒請他一起來?”王錫爵聞言大喜過望道:“我可十分想見一見,聽說你們這位老師不光菜燒得好,還能填一首好詞,是秦淮河新一代的風月班頭呢!”

二陽聞言這個汗啊,心說今日總算見識了,什麽叫以訛傳訛了。師父明明是個連女人手都沒摸過的純情少年郎,居然傳到北京就變成了走馬章台的花叢老手……

“大哥,你又沒發出邀請,人家貿然上門多尷尬?”兩人剛要替自己師父正名,卻聽王鼎爵先苦笑著修理起自家兄長了。兄弟倆從小關系極好,又是當著自家晚輩,自然有什麽說什麽。

說著王鼎爵又對二陽抱怨道:“我大哥就這樣,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考慮合不合適。”

頓一頓,他又吐槽道:“好比今天,他非要拉著申狀元來作陪。也不想想,人家今科春闈又不用回避,說不定會被點為考官,這不純粹給大家找麻煩嘛。”

二陽一聽,深以為然。本朝的春闈房考官,大部分選自翰林,王錫爵和申時行的年資正合適,確實很有可能被選中。但因為前者有親弟弟參加會試,就是被選中也要根據回避原則上書請辭。

所以兩人才放心大膽的上門拜見。

否則,將來萬一有人使壞,給大家扣上個私會考官的罪名,那可就碰上天大的麻煩了。

“嘿,汝默就是太謹小慎微,你也一樣,活的一點滋味都沒有。”王錫爵白一眼弟弟道:“吃頓飯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

“當初唐寅也是這麽想的……”王鼎爵幽幽道。

“你哥我就是粗枝大葉這麽個人,還不一樣安安穩穩過來了?哪有那麽多倒黴事兒。”王錫爵撇撇嘴,其實他也意識到,自己拉申時行作陪確實不妥了。但他這人放達直率、隨性而為,從來如此,想改也改不了,便夾一筷子橙汁排骨塞到弟弟嘴裏道:“吃菜吃菜,堵不住你的嘴。”

兩個小輩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便也悶頭享用起美食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