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趙公子的人選

趙昊便坐在書桌前,就著午後的陽光,展開馬湘蘭的來信,逐字逐句讀起來。

從那一行行娟秀工整的文字中,他了解到此時的馬湘蘭只是個小有名氣的清倌人,還在為自己淺薄的詩詞功底而苦惱。她說自己比起那些才思敏捷的女史來,做出的詩簡直不忍猝讀。所以她希望奉上束脩,拜師趙昊,向他學習作詩填詞,為此什麽樣的苦她都願意吃。

信紙後,還附了一張寫有她‘拙作’的薛濤箋,懇請趙昊‘斧正’。

趙昊看那首名為《鸚鵡》的詩曰:

‘永日看鸚鵡,金籠寄此生。翠翎工刷羽,朱咮善含聲。

隴樹魂應斷,吳音教乍成。雪衣吾惜汝,長此伴閨情。’

“這水平,給我當老師都綽綽有余……”趙昊不禁苦笑連連,這首《鸚鵡》以物喻人,道盡詩人身在樊籠、身不由己的痛苦。自己學上十年詩,也未必能作出來。

就這樣,馬湘蘭居然還因為詩詞水平低劣而煩惱,也不知那些‘才思敏捷’的秦淮女史,會作出什麽樣的錦繡詩篇來。

也難怪雪浪和尚會對她們高看一眼了。

“唉,可惜我就是個文抄公,哪有本事指點你……”趙昊訕訕一笑,擱下了信紙。

不過,若將來有機會,他還是想幫幫馬湘蘭的。

秦淮八艷皆有上上等的人品才情,但又各占一絕,馬湘蘭便占了個‘癡’字。

趙昊讀史時,便頗同情這位不幸的癡情女子,也恨那始亂終棄的‘王狗才子’傷人太深!

趙昊雖然對馬湘蘭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卻也希望她能有個好的結果,不要再遇見渣男了。

掐指一算,她應該還沒遇到那姓王的殺材……似乎她後來認識姓王的,也是想學詩的緣故,結果一來二去把自己一輩子都搭進去了。

想來,若是她名下有幾首煊赫的詩詞,那姓王也沒臉跟她充什麽大才子了!

“送你幾首詩,倒是舉手之勞……”不過素來不願做虧本生意的趙昊,又陷入了苦惱中。“只是明清佳作就那麽多,拿出一篇就少一篇,實在是肉疼的緊……”

正在苦惱間,便聽外頭響起方掌櫃的聲音:“巧巧,公子在午睡嗎?”

“誰知道呢……”巧巧的聲音有些憋悶。

“什麽事,進來說。”趙昊對外頭喊一聲,便將馬湘蘭的信箋收回了匣中。

“是,東家。”方德應一聲,進來西屋向趙昊躬身施一禮,輕聲道:“稟東家,以小人過往的經驗,酒樓裏若請個彈琴唱詞的女史,對招攬客人幫助很大,而且客人會接受更高的菜金。”

“那是自然。”趙昊點點頭,心說不就是助興演出嗎?

“是以小人前日自作主張,請老甲長約了幾位在北城小有名氣的歌伎,今日過來見一見。”方德看著趙昊的臉色,笑道:“給東家彈幾首曲子聽聽,然後請東家定奪。”

“哦?”趙昊便欣然答應道:“反正閑著也沒事兒,讓她們過來吧。”

他卻渾然忘了,今日本打算午後寫書來著……

……

方德出去招呼一聲,老甲長便領著幾位歌伎進來院中。

酒樓請不起樂隊,只能委屈歌伎獨奏。是以她們或是懷著琵琶,或是抱著七弦琴,好奇的打量著這個,雖然裝飾一新,卻依然難掩寒酸的小院子。

難以想象,堂堂一位酒樓東家,居然會住在這種地方……

等她們次第進去後,就更大失所望了。那所謂的東家,居然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這不瞎胡鬧嗎?

當場有兩個歌伎轉身就走,剩下的幾個也都拉下臉來。

不是沒飯吃,誰會去酒樓拋頭露面,賣唱為生?可沒工夫陪個半大小子瞎折騰……

她們不高興,趙昊更不高興。

看她們一個個臉上塗了厚厚的粉,穿著大紅大綠的裙子,艷俗的樣子讓趙昊直皺眉。

余甲長和方德都是察言觀色的好手,哪能看不出東家不滿意?

“東家,咱北城就是個窮窩子,但凡有點姿色的,誰在咱這兒掙苦力錢?”余甲長忙湊在趙昊耳邊,小聲嘀咕道:“來都來了,還是聽聽吧,說不定還有驚喜呢。”

“是啊東家,只要唱得好,食客們一樣會買賬。”方德也在另一邊勸道。

“好吧,請唱。”趙昊點點頭,耐著性子聽下去。

第一個歌伎欠欠身坐下來,彈著琵琶唱起《掛枝兒》調來:

“約情人,約定在花開時分,牡丹台芍藥欄整葺完成,等著那花發芽,奴交運。將近清明了,花蕊頭兒不見生,此際將開也,這等遲得很……”

詞是不錯,但這麽簡單曲子,都明顯彈錯了幾個音。嗓音也更是不敢恭維,而且還跑調……

余甲長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可方德卻直皺眉。他是在秦淮河畔開過酒樓的,哪能受得了這種粗俚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