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夕陽西下

漏鬥的口很小,又被糖膏糊住,黃泥水無法順勢淌下,便積蓄在漏鬥中,很快漫過了糖膏。

看上去,滿滿一漏鬥全都成了黃泥湯。

趙守正咂咂嘴,剛想發表感慨,卻見趙昊目不轉瞬的盯著那漏鬥,似乎著緊至極。他便硬生生咽下話頭,安靜陪在一旁不打擾。

父子倆目不轉瞬的看著那漏鬥,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滴答滴答的水聲。

兩人小心的擡起漏鬥一看,只見有黑色的液體順著漏鬥口,一滴滴緩慢落入桶中。

趙昊這才稍稍松了口氣,示意趙守正將漏鬥穩穩放回桶上。

這時,水滴的越來越快,眼看糖膏就要露出水面了。

“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趙昊微微一笑,不管結果如何,該裝還是要裝一下的。

不然就是成功了,也沒什麽滋味……

話音未落,水位又下去一點,兩人就看到那紅褐色的糖膏,居然變成了潔白的顏色,在黃泥湯中煞是顯眼。

“咦?”趙守正吃驚的看著趙昊,不知他變得什麽戲法。

這時候,水滴已經變成了一道水線,加速從漏鬥中滲漏下去。

漏鬥中,紅褐色的糖膏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滿滿一鬥潔白晶瑩、如沙如雪的白色事物。

趙守正被震撼住了,看看漏鬥,又看看趙昊,好半天不知該說什麽,做什麽。

“嘗嘗。”趙昊抱著胳膊,雲淡風輕的微微揚起了下巴。

“看上去跟雪花似的。”趙守正這才伸出手指,蘸一點送入口中,旋即驚呼起來:“甜的,居然是糖霜!”

“不然呢,糖還能變成鹽嗎?”趙昊得意洋洋的瞥一眼趙守正,十分享受父親此刻咋咋呼呼的樣子。

說著,趙昊也抓了一把在手裏,看一看,嘗一嘗,怎麽形容呢?嗯,就是白砂糖。

這是《天工開物》中記載的‘黃泥水淋脫色法’,只消一盆黃泥水,就能讓紅糖變白糖,再是簡單廉價不過!

“《天工開物》果然是神器啊……”趙昊心裏美滋滋的想道:‘這書七十年後才初刊,裏頭不知有多少法子,是眼下人還不知道的呢。這可都是賺錢的法門啊……再說我腦子裏,可不止一本《天工開物》啊!’

……

父子倆高興了好一陣,才小心翼翼用木勺,將漏鬥中的白糖轉移到紙袋中。

一斤半的紅糖,出了半斤多潔白如雪的白砂糖。

漏鬥底部,倒是還剩下一斤稍帶黃褐色的白糖。味道其實大差不大,但賣相差了許多,趙昊理都不理。

兩人又如法炮制出第二鍋,最終得白糖一斤多一點。

這時,遠處傳來四更鼓響,緊接著雞也叫了。

父子倆這才發覺,竟然忙了個通宵。趕忙簡單的洗漱下,各自回屋去睡了。

然而趙昊明明又累又困,卻輾轉反側興奮的睡不著。

他將那包白糖放在床頭上,不一會兒就伸手摸一摸,生怕遭了耗子。想到耗子,趙昊又爬起來,用麻繩將那包糖吊在梁上。

‘這下總不會丟了。’趙昊這才放心的躺回去的,美滋滋的盤算著,準備明日想辦法拿去賣掉,然後全買成紅糖,制成白糖!

‘然後賣掉白糖,再買紅糖制白糖,再賣白糖制紅糖……’

趙昊反復默念了沒多會兒,終於沉沉睡著了。

夢裏頭,他成了制糖大王,大明首富,後來還發明了胰島素……把趙昊美得合不攏嘴。

直到他被無數黃金的光芒,閃得兩眼生疼,才從美夢中醒了過來。

“是在做夢啊……”

趙昊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眯眼看看從屋頂直射進來的陽光,原來已經中午了。

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身,趙昊下意識便往房梁下一看,不由瞪大了眼。

只見自己懸在梁下的麻繩還在,麻繩上的那包糖,卻不見了蹤影!

‘耗子成精了?’趙昊心中驚呼,口中大叫道:“爹,你看見我的糖了嗎?!”

卻沒人回答他。

趙昊顧不上穿鞋,赤著腳跑到東屋,只見被褥散亂如狗窩一般,卻不見趙守正的影子。

他家裏家外到處尋找,連水井裏頭都沒放過,卻依然沒找到人。

一斤糖倒無所謂,沒了重制就是了,怎麽連趙守正都不見了?

就在趙昊考慮要不要報官時,高武扛著梯子,拎著家夥式過來了。

高武先將梯子架在屋檐下,才開口問道:

“公子在尋趙老爺嗎?”

“不錯,你見到他人了嗎?”

“一大早就見他沿著大街往南去了。”高武爬上了屋頂,將殘破的瓦片揭下。

“哦。”趙昊猛然想起,昨天趙守正提過,說今天要去國子監恢復學籍,好有資格去應鄉試。

他這才又記起,趙守正離家前,好像問過他什麽,他迷迷糊糊順口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