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專門利人,順便利己

趙昊不禁有些感動,將鴨腿分為兩半,嘗一口推說太鹹,便硬塞給趙守正一半。

趙守正欣慰的摸了摸趙昊的腦袋,便也不再推辭。

兩人頭對頭享用起來,趙守正又難免來了幾句‘春寒惻惻掩重門,金鴨香殘火尚溫’之類的酸句。

趙昊覺得還算應景,心裏便沒有吐槽。他三兩下解決了手裏的半根鴨腿,將骨頭吮得白瑩瑩無一絲肉渣,這才意猶未盡的往地上一丟,舒坦的躺回了床上。

“爺爺到底怎麽得罪高拱了?”這一點他百思不得其解。

趙守正同樣將鴨腿吃得幹幹凈凈,然後撿起趙昊丟掉的骨頭,用油紙小心包好,塞到靴子裏,準備明日帶出去丟掉。

他一邊消滅罪證,一邊信口答道:“那天之前,我一點風聲都沒聽過。前日問你大伯,他說此事雙方皆諱莫如深,只告訴我高拱曾放話說‘有高無趙,有趙無高’。再追問,你大伯就只說什麽‘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之類,讓人聽不明白。”

“明天問問爺爺吧?”趙昊枕著胳膊,茲事體大,他必須搞清楚。

“你大伯反復叮囑我,不要問你爺爺。說這是他老人家揭不得的傷口,一觸就要暴跳如雷的。”趙守正嘆了口氣道:“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所謂‘時乖運蹇’,如今高拱得勢,咱們老趙家一時半會兒翻不了身了。”

他本想說‘再無翻身之日了’,但不想讓兒子太絕望,這才改了口。

“唉,好吧……”趙昊認命似的點點頭,心說看來老爺子的事,是翻不過來了。

……

隔壁,大伯父子也沒睡踏實。

趙守業忽然抽抽鼻子,伸手捅了捅一旁的趙顯。

“兒啊,你聞到什麽味?”

趙顯也使勁嗅了嗅,點頭道:“鹹香鹹香的……”

他說著忽然臉色一變道:“爹,你又沒洗腳?”

“滾!”趙守業一腳把趙顯踹下床去,說完卻情不自禁的搬起腳丫子,聞了聞。

“嘔……”趙守業不由一陣幹嘔。

……

趙昊父子房間。

兩人沉默良久,就在趙守正以為兒子終於睡著時,忽聽兒子幽幽問道:

“清流很窮吧?”

“呃……”趙守正愣了好一會兒,才猛然醒悟道:“哦,你是說我那未來嶽丈啊?”

“嗯。”趙昊應一聲。

“旁人窮,他窮不了。那南京國子監祭酒可肥差啊!每年光想要捐監的,就不知成百上千。還有那些等候銓選十幾年的老監生,也得求著他給個上等考語,你說他能沒油水麽?”

一提這茬,趙守正也不睡覺了,盤腿坐起來,眉飛色舞道:“而且老泰山再進一步,就能升禮部的侍郎,那可是一只腳邁進了內閣!正所謂‘背靠青山有柴燒’,說不定咱們趙家都能跟著翻身呢。”

說完,他才回過神來,奇怪的看著兒子道:“汝問這作甚?”

“老爺子不是讓我們給答復嗎?”趙昊輕聲答道:“是走還是留。”

“你是怎麽想的?反正為父是無所謂的,汝想留咱們就留,汝想走咱們就走。”趙守正灑脫的,或者說不負責任的,將決定權交給了兒子。

“好吧……”趙昊苦笑著點點頭,攤上這麽個爹,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其實按照他的想法,是跟大伯家一樣留在南京,不回休寧老家的。但這些天相處下來,他深感和大伯尿不到一壺裏,勢必要分開住才能兩相安。所以他才會認真的考慮起之前,父親軟飯雙吃的提案來。

“不管走還是留,總得想好了章程,亂了章法就難翻身了。”趙昊說著,也坐起身來定定看著趙守正。

“嗯,甚是有理!”趙守正欣慰的眼圈微紅,拍著兒子的肩膀道:“怪不得先賢雲‘疾風知勁草’呢,不遭事兒還看不出我兒已經長大了呢。”說著他用袖子擦擦眼角,問趙昊道:

“你來說說,到底是怎麽個章程?”

“今年是鄉試之年吧?”這幾天盤算下來,趙昊心裏已經有了定計。

“不錯,今年是大比之年,有秋闈的。”趙守正點點頭。

“父親是南京國子監的監生吧?”趙昊又問道。

“是啊,你的意思是?”趙守正有些明白了。

“不如我們也留下來,試試運氣吧。”趙昊話說的輕飄飄,語氣卻斬釘截鐵。

範進中舉的故事誰都知道,只要能中了舉人,個人和家族的命運就會翻天覆地,一舉反轉!

若是趙守正也考中個舉人,他豈不又可以坐享富貴了?

卻聽趙守正苦笑一聲,幽幽說道:“哎呀,兒啊,不是為父自誇,對落第這件事,吾是很有信心的。”

頓一頓,他意興闌珊道:“從嘉靖三十一年起,為父已經五次落第了……我看咱們是另尋出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