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龍死了 深切哀悼

一片死寂的宮室裏,青年睜開了眼。

兩千年前,合上下兩界正道之全力、依靠天道,勉力將孽龍鎮壓。鎮壓之地,正是下界的天機宗附近。

一千年前,天機宗的師祖爺暗中布下了大陣,想要將那奄奄一息的孽龍馴服,收為本命靈獸。

但是算盤打得響亮,卻不料那條龍竟已成半神,因為實力相差巨大,無可奈何之下,祖師爺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想要定下天地之契,桎梏那條孽龍——可惜祖師爺獨身前去契龍,卻再也沒有出來,落得一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四方覬覦之人大駭,再也不敢打這孽龍的主意。從此陣法廢棄,龍血開出的赤炎花蠶食著陣法、吞噬著一切,再也沒有人可以靠近一步。

但是今天,塵封許久的陣法動了。

滴滴答答的血隨著青年起身的動作一骨碌滾落,開出一朵赤炎花。

黑色的大袖垂下,精致的繁復符文在黑色的衣擺上蕩漾著金色的華光。

長及蒼白腳踝的黑發遮住了全身,明明是一副禁欲至極的打扮,偏偏松松地敞開了衣領,結實的肌理清晰可見,皮膚蒼白、上面還有很多的傷口,大大小小深深淺淺,平添了一股野性難馴的血腥味兒。

他極輕地呵笑了一聲,黑影消失在了宮室裏。

死寂的宮室某個角落裏,塵封的龍骨劍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年了,等到了匣子被打開,龍骨劍重見天光,傻了足足五秒鐘,嗡地一身彈了起來——

“啊啊啊姬無恕這個狗比!!終於放老子出來了!”

“老子二十年沒說話了!可憋死老子了!!”

……

下一秒,飛來一把劍鞘猛地將雪亮的長劍套上,正在吵吵嚷嚷的劍吵鬧聲一秒消音,只剩下了一句尖叫著“狗日的姬無恕老子是你的肋骨啊輕點”的叫聲還在空氣中,那一點委屈的嗚嗚咽咽的悶響聲也憋在了劍鞘裏。

“沒用的劍,還落了不少灰。”

青年明明眼睛是笑著的,嗓音卻如冰雪覆蓋,彈了彈劍鞘,有滴滴的血從劍身落下。

龍骨劍仿佛是察覺到了什麽,震驚地看了一眼赤炎花田的方向。

龍骨劍一哆嗦,感受到洶湧的殺氣,抖了抖劍身。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慢條斯理的孽龍,正在克制自己的翻湧的暴怒和殺意,這些情緒被壓縮、再壓縮,化成一句冰雪飄落般輕聲的疑問句,

“剮上千萬刀,如何?”

修真界的靈獸最高不過是天階,但,顯然姬無恕早就不在這個範疇裏了。這條龍什麽品階誰也不敢想象,只是當年被抽筋扒皮、挖去內丹虛弱至極之時,天機宗祖師爺妄想契約他,還都被這孽龍切成了八千片。

哪怕代價慘重、奄奄一息,哪怕鮮血淋漓、斷了無數筋骨。

桀驁不馴的龍神,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拿他當畜生。

他舔了舔後槽牙,提著劍就走了。

*

舒甜甜意識極為模糊了,等到舒甜甜把手貼在了龍角上的時候,天陰之體的那股子恐怖極寒瞬間如同冰消雪融,僅僅是靠近,就像是整個人都泡在了暖洋洋的溫泉裏一樣愜意。

不幸的是,龍角所在的位置,正是當年遺留的大陣的陣眼。天機宗祖師爺拼死到了最後一刻都沒站上去的位置,小姑娘迷迷糊糊就抱上去了。

舒甜甜本來就岌岌可危的理智,在這種溫暖當中冰消雪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抱住了龍角像只貓似的蹭蹭,乖乖窩在了那條龍的頸側。

來之前,龍骨劍就做好了準備。雖然龍骨劍都快被關在匣子裏憋成傻比了,但是嗜血的本性還是興奮了起來。

是天機宗的新傳人赤霄?是虛淵的某個合體期邪修膽大包天?或者是上界來人,賊心不死?

——一直到了看見了躺在了龍角邊,像是貓兒似的蹭蹭抱住了龍頭的舒甜甜。

小小一團緊緊抱著龍角,軟軟的臉頰蹭在龍角上,是個嬌憨十足、脆弱得仿佛一指頭就能戳死的煉氣期。

龍骨劍彈出來了半截,瞠目結舌:赤炎花的赤炎火呢?燒燒燒不著她?

蒼白的青年面沉如水,黑發無風自動,劍出鞘,隱約有龍吟聲。

他認識她。

膽大包天、不知死活。

雖不知為何能不被赤炎花灼燒,但想必也不用深究——總之就要死的。

龍骨劍看著那側臉漂亮得讓人目眩神迷的小醫修,乖巧地像是一片雪花似的靠在龍角邊,劍都不忍心了。

然而蒼白的青年抽出了龍骨劍,雪亮的劍尖對準了她的鼻尖,表情只有冰冷的嗜血。

舒甜甜經歷了又驚又嚇的一天,一旦在溫暖的龍身邊陷入了沉沉的夢鄉,就一時半會也醒不過了。隱約間仿佛是地震了,還是地裂開的那種,但是她實在是太困了,愣是沒有睜開眼。

……